李渊看着夫人一愣,夫妻之间素来说笑无忌,夫人说个笑话李渊也愿意配合。
难得窦氏大老远从晋阳赶过来,更有心情说笑,李渊自然不会坏了兴头,专心看着妻子等待答案。
“那便是运道。
徐家人闯祸的本事和他们的运道不相上下,往往前脚惹下杀身大祸,后脚就有贵人扶持。
当日徐敢闯帐触怒天子,可是不等天子发落,北齐军便打上门来。
齐军虽弱但余勇可贾,三万铁骑直冲御帐,一时之间竟无人可抵,堂堂大周天子几被齐军所执。
危急时刻徐敢以玄甲骑冲阵救驾,徐敢本人更是身先士卒身被五创连斩北齐八将,终于击溃北齐大军,周军终得以反败为胜。
我陇西李氏凭借此役名扬天下,徐敢当属首功。”
李渊点首道:“这话倒也不差。
那等乱世往往会有些不同寻常之事发生,若不是徐敢舍命拼杀,周齐之争说不定就此生出变数。
是以那一战之后徐敢不但无罪反而有功,天子亲自招他饮酒做歌,全然看不出之前的怒气。
就连被他殴伤的那些军将也不恨他,反倒是拿这件事当了夸耀资本,逢人就说自己被玄甲徐敢揍过,旁人便要对他们生出几分敬意,当他们是能和徐敢相斗且能全身而退的豪杰。”
“卫郎君也不差。
他杀了独孤定,咱们那位姨母大人可是咬牙切齿要他的首级,谁求情便与他同罪论处。
不想独孤定逼死的妇人居然有那么大来头,惹出一场变乱。
彼时天下未定,若是变乱蔓延还不知要出何等变故。
结果卫郎君带着三百骑,不出十日平定叛贼,还为朝廷添了几员虎将。
姨母素来专横,便是万岁也要让她三分。
在大臣手上吃亏,这怕还是第一遭。”
李渊看着夫人微笑道:“梓童从晋阳一路赶来车马劳乏,想必倦的很,不妨先到宫中休息,这些闲话我们有的是机会讲。
郎中不是说过了,你当不得劳累,没事就要多歇一歇才好。”
窦氏轻咳几声:“圣人莫非是想让咱的两个女儿也如二郎一般,在方砖上磕肿了额头才肯应允?
二郎是男儿家,又是个武夫,受些伤痛算不了什么。
若是两个女儿也这般受苦,我这做娘的心里又怎会舒坦?
再说自家女儿自家知,若是她们不肯叩首反倒是闹一番,你岂不是更不欢喜?”
“看来今日徐家的贵人,就是梓童了?”
李渊面上依旧带着笑容,一副闲话家常的样子。
在夫人面前,李渊很少动怒,尤其今日之事就更没有发火的余地。
只是不紧不慢地说着:“为了区区一个徐乐,就要让你兼程急行,即便是女生外向这也未免过分。
不好好敲打一番,只怕她将来还不得反了天去?”
“圣人这话可是冤枉九娘了。
急行是妾自己的主意,不关她们的事。
若是依旧不紧不慢的过来,又有谁来收这个场?”
窦氏脸上笑容渐去,神色变得严肃起来:“圣人明鉴,妾不是徐乐的贵人,而是圣人的贵人,也是我大唐天下的贵人!今日之事如箭在弦,设若妾不兼程赶来,圣人当如何收场?
难不成真就为了一妇人斩杀栋梁?
当今天下怕是还没安定到这等地步,圣人若想坐稳江山,更不能如此行事。
且不提天下豪杰,便是长安城内八千铁骑,圣人又该如何应付?
莫非真要与他们杀个尸山血海?”
素来温驯的妇人一旦严肃起来,顿时便有一股凛然正气萦绕周身,书房内的气氛也随之一变。
方才夫妻温情款款闲话家常,此时则如同朝堂奏对。
这也是窦氏能够得李渊另眼看待的原因,她并不是一个普通妇人,更不是以姿色取悦夫君的凡俗女子。
操持家务管理家业可为内助,于朝堂之事不会过问更不会觊觎权柄。
但是夫君一旦行差踏错,她也会直言相谏。
李渊这些年能够逃过杨家父子的耳目,积攒实力招兵买马,终致得了天下。
这里面固然有李渊自己的才智,也和窦氏的功劳密不可分。
也正是因为劳心劳力,既要操持家业又要辅佐夫君,以至于自身损耗太过,窦氏的身体才如此孱弱。
如今见夫人开始变脸,李渊的心中也自一凛,但是他终究已经登基,不再是过去的那位太原留守。
于夫人的质问虽未动怒却也不是俯首恭听,而是摇了摇头,脸上的笑容也逐渐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