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来,喻昕婷每天至少练习六个小时这首曲子,现在至少比一个星期前弹得好多了。她背谱还一个音不错,努力执行了杨景行的要求,甚至有几处精彩的。如果没有对乐谱进行深入研究,一般的专业人士也很难听出什么纰漏。
两万个五彩缤纷的音符陆续从琴键下漂流或者迸射飞舞出来,二十分钟的弹奏结束后,喻昕婷额头出汗,手放在膝盖上好像不敢回头。
杨景行不要脸,带头鼓掌,老师们大方地给了他点面子。喻昕婷回头,站起来鞠躬,被老师们叫回座位上。
又是系主任带头讲话:“谱子我前前后后看了不下五遍,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和声的复杂化,尤其是二三乐章,我觉得可以从两个方面入手。一,附加音和弦,外音和弦的叠置,比较大胆。二,杨景行对持续音的和声引用,比较独特新颖,值得注意。”
胡教授点头:“我同意,不过刚刚听喻昕婷弹,让我有个想法,我也听杨景行自己弹过,在对这些复杂和弦的处理上,他们其实是两个不同的风格。喻昕婷比较传统古典,着重体现了丰富的色彩,表现复杂的情绪。不过杨景行自己却把这些和声处理得很统一,有一种化繁为简的感觉,以你的水平,为什么要这么处理?”
大家点头称是,等待杨景行的回答。
杨景行说:“喻昕婷在演奏上比我投入的时间多得多,其实我自己才弹了几遍,李教授骂过我。”
冯老头问:“你的意思是你自己弹得不过关?”
杨景行保守一点:“我喜欢她弹的。”
喻昕婷又低头了。贺宏垂不关心杨景行喜欢什么,说:“先看看第一个主题,喻昕婷,你刚刚弹的时候主题的变化并不大,包括强度,我看出来你是通过和声和节奏来变现情绪的变化,你觉得这样是最好的吗?”
喻昕婷伸直脖子,严肃地说:“我弹了好多次,仔细比较过……李教授和杨景行也说这样可以,比较好。”
贺宏垂说:“杨景行,你弹,像上次你跟我弹那样。”
杨景行就去,实践出真知,大家讨论后觉得喻昕婷的演绎方法似乎更适合她的形象风格,细腻一点,没那么直接大气。在座的都不是不学无术之人,仅仅这一点点就够大家各抒己见地卖弄好久了。
不过最深刻的似乎还是龚晓玲,她简直有点入迷:“这是一种冥想,在冥想中预感美好和苦难,心弦不停波动……”
除了杨景行,大家还得点头表示赞赏。
研讨嘛,老师们就会比较不同的演奏,一会喻昕婷弹,一会杨景行弹。还好,没人说喻昕婷的不行,尽管有些段落她还比较吃力,不过老师们似乎都怕杨景行要他们试一试,都只是稍微提示喻昕婷并表示鼓励。
本来只该简单说一说整首作品的特点,大家互相唱唱高调,可因为贺宏垂的严谨和冯老头的穷追不舍,慢慢就演变成了逐字逐句地翻来复起看,到十一点的时候,第一乐章还没讲完。
谨记老师的叮嘱,杨景行认真回答每个问题,但是基本是说了等于没说,要么是各有各的特点,要么就是他考虑也不成熟,或者是老师们太褒奖他了。
第一乐章就浪费这么久,第二乐章就更难搞了,才一开始,胡教授就和龚晓玲意见不合了。胡教授认为那些密集的八分音符应该弹出一种脉动的效果,而龚晓玲觉得那样弹会使得旋律性降低。
李迎珍都不屑看杨景行的嘴脸,直接决定既要有脉动感又要有旋律性,而喻昕婷还差很多火候把这一段表现得流畅自然。
贺宏垂也说:“这一段杨景行自己弹得不错。”
杨景行得弹一段,确实如李迎珍说的那样。
冯老头似乎也很喜欢这一段,说:“第一乐章,我觉得杨景行是个作曲系的学生,到这一段,就更能看出他的钢琴天赋,技巧而优美。”
一个教授附和:“尤其这种连奏断奏的呼应,很不好弹。”
一个老师也发表一下意见:“呼应之后可以看成是一个微笑的表情,然后有一点沉寂……”
怎么感觉越说越玄乎了,而且好多意见和喻昕婷当初在李迎珍的帮助下分析的不一样,这姑娘努力认真听着。
一个人啰嗦几句,第二乐章还没讲完,就已经十二点了。在主任的倡议下,大家商量同意吃过午饭后再来。
两个学生去食堂,走出老师们视线后,喻昕婷对杨景行嘿嘿:“不要我说什么了。”
杨景行说:“我也不知道说什么。”
喻昕婷说:“说明他们都很重视你……我也觉得这首特别特别好。”
杨景行笑:“谢谢。”
喻昕婷说:“其实好多伟大的作品都是在很……不好的情况下创作出来的。”
杨景行说:“反正我也不指望伟大。”
喻昕婷说:“伟大需要时间嘛……本来就特别好!”
杨景行责怪:“我们是不是朋友?”
喻昕婷嘻嘻:“那我不说了……只好好练。”
甩着手走了一段后,喻昕婷问:“李教授和龚教授都说第三乐章特别悲伤,是不是真的?”
杨景行烦:“你也问?”
喻昕婷急:“我不是问作品……”
杨景行说:“就当是无病"shen y"。”
喻昕婷说:“那就好。其实我还希望你没写过这首……”
杨景行指喻昕婷的脸:“你终于说实话了。”
喻昕婷不笑也不怕,仰着圆眼睛说:“希望你以后不写了,写开心的。”
杨景行点头:“其实不高兴也有高兴的一面。”
喻昕婷问:“为什么?”
杨景行笑:“凡事都有两面性。”
喻昕婷点点头:“你想吃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