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漪这几日总做噩梦,睡醒后习惯性看向窗外,漆黑夜色像是一张巨大的网,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程逸在她的说服下已经去了剧组,听闻关景明请了假,在医院照顾尚研。
在爷爷家待了几天,宋清漪终是调整好心情去了医院。
关景明出资给尚研换了病房,陈铎在她楼下。
宋清漪去的时候,关景明正在走廊的尽头站着,双手插兜,徒留给这个世界冷漠的背影。
那边的窗户也开着,凛冽的风吹进来,宋清漪慢慢走过去。
关景明回头看了眼,低声打招呼,“你来了。”
“恩。”宋清漪应了声,“她的情况怎么样?”
关景明关上窗户转过身来,朝病房抬了抬下巴,“你进去自己看吧。”
宋清漪忽然生出一丝胆怯。
她进了病房。
关景明在门口站着,没进,温声道:“医生说她现在的脑子可能会有微弱的意识,你可以和她说说话,或许她听得到。”
之后他顿了顿,又说:“也只是或许。”
宋清漪点头,尔后找了把椅子坐在病床边。
关景明体贴的关上了门,病房里只剩下了她和尚研两人。
尚研安静的躺在床上,她的脸上、身上插满了各种各样的仪器和管子,病床两侧还有监测心率和呼吸的仪器,这些杂乱的东西和她几乎快要融为一体。
她安静的像是随时都会离开似的。
宋清漪坐了十分钟,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遗憾吗?
或许吧。
许久之后,宋清漪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尚研,如果我说当你死后,整个世界都开始爱你,你会不会觉得很讽刺?
“我最近都睡不着,有时候一闭上眼,总能看到许多文字在我眼前跳,那些曾骂你的人和惋惜你离开的人,竟然会是同一批人。我甚至觉得我们当时都做错了。凭借舆论的力量去达到自己的目的,最后却又被舆论反噬。你和我,有多强大的心脏才能承受那些?
“我没办法承受,那你呢?能够做到对骂你的话视而不见吗?哪怕你是公众人物,承受非议是你工作的一部分,但这些舆论可以包括谩骂和侮辱,以及无止境的人身攻击吗?”
宋清漪说话的声音很低,尚研完全没有反应。
宋清漪本也没指望她会有什么反应,只是在倾诉自己这些日子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
她想着想着,总会陷入死循环。
当初万汐利用舆论差点置她于死地,后来她又开始澄清,万汐也因为舆论被搞到精神几度崩溃,尚研亦是。
她的澄清错了吗?
没有。
舆论是一把剑,这把剑本身没开刃,对人也没有危害,但是总有有心人将这把剑亮出来指向不知名的地方,尔后这把剑变得锋利无比,剑光所扫之处无一幸免。
听人言,畏人言。
宋清漪的手指搭在她瘦骨嶙峋的手指上,“如果你可以醒来,希望你能够珍惜所拥有的,成为一个正直的人,别再做错事。”
“如果醒不来,希望你的下辈子可以拥有一对好父母,好好教导你,让你明白是非曲直,要一直做个天使。”
言尽于此。
宋清漪只是坐着,窗外的阳光折射进来,给病房里带来了几分暖意,但她仍然觉得冷。
大概一个小时后,她才起身出了病房。
关景明依旧站在长廊的尽头,离尚研病房不远的地方,宋清漪小心翼翼的关上病房的门。
关景明朝着她走过来,在她面前停下。
宋清漪问:“《长渡》你还拍吗?”
“拍。”关景明说:“今天正好想对你说这件事。”
“嗯?”宋清漪疑惑的抬起头,“什么意思?”
“《长渡》那边,我的戏份大概还需要十天,但阿研这里需要人照看,我请了护工,但……”关景明的话头止住,他舔了舔唇,略显尴尬,“我知道对你来说很不好,但我现在找不到一个更好的人选。你也不用照顾的太细致,每天来一趟看看她就好,可以和她说会儿话,医生说这样有利于她的恢复。”
说罢,关景明朝着她重重的鞠了一躬。
宋清漪愣住,尔后想去扶他,关景明已经自动起身,他的眉头微蹙,“如果你不愿意,我也可以想其他办法,这是你的自由,我没有绑架你的理由和权利。”
宋清漪站在那儿,想了许久。
终是缓缓点了点头。
她现在不必去做跟组编剧,整日也在家闲着,来病房里也没什么大碍,不过就是搬着电脑换个地方写剧本的事情。
见她答应下来,关景明喜上眉梢,连忙道谢。
宋清漪却摆手,冲着他笑了下,“她挺好的,只是后来爱错人了。”
“嗯。”关景明附和。
宋清漪说:“哪怕是照顾她,我也该做的,你没必要感谢我。”
“我二十三岁那年重感冒,病的在床上起不来,她推了所有工作在酒店里照顾我,我断断续续发烧了近半个月,她照顾了我半个月,大概损失了上百万,那会儿正是她没钱的时候。”
宋清漪说起来还是带着笑。
“这样的事情还有很多。其实在我印象里,她一直都很好。”
关景明许久没说话。
良久后,他兀自开口,“其实我不想去拍戏了。但我昨晚梦到她了,她和我说,她认识的我不是半途而废的人,还说身为一个演员应该做好本职工作,她不能再拍戏,去演绎别人的人生,但希望我能一直坚持下去。”
宋清漪笑,眼里蓄了泪,“像是她能说出来的话。”
两人其实不算熟,也没什么好聊的。
在医院长廊里站了一会儿,宋清漪要离开。
关景明下楼送她,在走出医院的那一刻,关景明忽然面无表情的说:“陈铎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