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画官得了赞赏,眼睛笑地几乎只剩下一条缝,连连点头。
献给皇家的画,多给人看终是不妥,他缓缓收起画,便告辞退回后堂。
“侯爷怎么也来了,礼官说完了?”
她刚才就是被礼官的长篇大论滔滔不绝给吓了出来。
“怎么?
只准你遛,就不许我走了,”尉戈一笑,“我让罗弈留在那里听他说个明白。”
两人相视而笑。
尉戈道:“我想走走。”
舒仪随着他缓缓走出南殿。
沿着碎石甬道向东徐行,院东有几株枫树,正是金风飒飒的季节,红叶如火,几欲要将暮色初临的半壁天空燃烧起来。
正有两个宫人在树下扫叶,想是明日王府大典,眉眼都带着笑。
尉戈停下,盯着前方看了良久。
那两个宫人吓地伏地不起。
他淡淡道:“退下吧。”
看着两人在院角消失,他立在那里,似乎在思索什么,忽然对舒仪说:“明天就是大典了。”
舒仪回他:“明天要叫您王爷了。”
尉戈仿佛没听到,目中无悲喜,神色有些迷离:“为明天,我准备了这么多日子,可临到头来,却有些犹豫了……舒仪,你告诉我,这一步,我该跨吗?”
舒仪看着他的背影,立在红叶下竟显得有些孤寂,浅浅一笑道:“侯爷早就已经跨出去了,没有回头路了!”
尉戈面色平静,似乎这答案正如他所想的,他抬手指向那几株枫树,说道:“我小时候在这树下玩耍,到了秋天,就以为这里是全王府最美的地方。”
舒仪顺着他的手去看,风势大起,卷起他的袖袍,一掩之下,几片红叶飘然零落,落在地上仿佛火星点点。
便问道:“现在侯爷眼中,王府何处最美?”
“麟德殿,”尉戈毫不犹豫地回答,“那里让人生出无穷的勇气和信心。”
他想起小时候刚进王府才七岁,当时就负责扫这个院子的落叶,满眼的殷红,看了就让人生厌,可瞧地久了也生出了感情,自感身世悲凉,如这落叶有何分别……今时今日再游故地,映入眼底的红,却仿佛就要把他内心深处烧起来了,滚烫滚烫,难以抑制,他在袖下紧握成拳,回过身,看到舒仪站在两步远,神色肃然。
她缓缓道:“生出无穷勇气和信心的,不是麟德殿,是王爷您自己。”
尉戈凝视着她容光如雪,眸却黑如乌金,流转着淡淡光华,过了半晌,柔声道:“可是带给我希望的,却是你!”
八月十三,天高气爽,万里无云,一副清光澄净的美妙景致。
尉戈立于高台之前,头戴青狐朝冠,身着紫蟒锦袍,腰带上饰以猫睛石,一身荣华的装束衬地他眉目磊落分明,俊朗非凡。
昆州一众官员站在两侧,人数虽多,却没有人作声,偌大的殿前静寂无声。
听到礼官一声高喊,尉戈徐步踏上高台,玉阶共二十七阶,他走地极慢,却也极稳。
待踏上最后一阶,他已立于众人之上。
默默地数到最后,他微怔,随即露出笑——这像是他的人生,二十七岁进爵为王。
众人跟着他一拜再拜,抬起头来,便见尉戈紫袍广袖,在风中猎猎如风,他面色冷峻,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唇角的笑仿佛在俯视众生。
于是众人再拜,口呼:“王爷!”
尉戈抬首望天,并没有看台阶下的众官,礼官悄声提醒,他恍若未闻,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
新的昆州王伸臂对天空长拜,朗声说了一句什么。
一阵风带走了他的话语,玉阶下的众官没有听清。
只有手捧锦盒的赵宝和礼官清楚地听到了,那句是:
天命赐我,我必不负苍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