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很深。
闻益阳忙完,实验室楼下,除了安保,已经没有人了。
他刚整理出接下来一直在研发的dran计划的收尾。这个项目,他和导师已经做了很久。
要结束了。
可是这种忐忑却无人分享。
他站起来,走到窗台边,往下看,能够看到下面散步的情侣。他们看起来感情很好。
女生把手揣进男生的兜里,男生笑着揉了揉她的头。
闻益阳就站在窗口,怔怔地看他们越走越远。
直到保安上来,敲开实验室的门:“闻同学今天还熬夜吗?”
闻益阳收回目光:“不了,等下就走。”
“行,不熬就好,天天这么熬,对身体也不好啊。”保安站在门边嘱咐他。
闻益阳嗯了声,他拿出手机,定定看着上面阮胭发过来的那行字,最后还是回了她一句:“可以,我在实验室等你。”
回完后,他走出去,瞥向窗外,那对情侣已经走远了,背影也看不到了。
保安掏出钥匙准备锁实验室的门,闻益阳忽然问他:“叔,有烟吗?”
保安愣住:“想抽?”
“嗯。”
“别碰那东西,年纪轻轻的,再难受,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
闻益阳往前走的脚步顿住,他微微仰头,利落的喉结滚动,空旷的楼道里,是他低低的声音:“怕是一辈子都过不去了。”
第二天,天光乍破的时分,张德全已经先阮胭一步醒了。
它扑腾着翅膀,在屋子里乱窜,嘴里嚷着“胭胭”。
阮胭赶紧起来,给这位祖宗换食顺毛。阮胭拍拍它的脑袋:“别闹,今天我要去打仗。”
“胭胭。”
“去教育一个小孩。”
“胭胭。”
“可是那个小孩是因为我才变成这样的。”
“胭胭。”
“所以我也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了。”
“胭胭。”
“张德全,要是你们鹦鹉的儿子犯了错怎么办?”
“傻子。”
阮胭嘴角一抽,伸手就揪住这货的脑袋,把它揪回笼子里:“在家待着吧你!我出去了!”
阮胭戴上口罩,随手披了件黑色外套,就往外走。
开车开到一半,天上就落起了雨,并且隐隐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阮胭一路开到首大西门的时候,雨已经完完全全地变成白珠子从天上一股脑往下滚了。
她下车后,手掌摊开,虚虚掩了掩上面的雨,打算去路边的便利店买把伞,才发现闻益阳就站在校门口的停车位处等着她。
他撑着把透明的雨伞,一身黑色衬衫,衬得整个人白到要消失在这雨帘里。
他看到了阮胭的车,朝她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姐姐,不用买伞了。我送你吧。”
阮胭看着他,他把伞移至她的头顶。
大雨珠子噼里啪啦砸到伞面上,又噼里啪啦滚到地上,中间留下的一道弧线被无限拉长——
而后,急速下坠。
下坠的雨滴落到白嫩的掌心中。
“秋天的雨水接不得,宋老师。”有女同事过来找提醒站在门口的宋叶眉,“细菌多,容易长湿疹。”
宋叶眉回过头,恍然大悟似的,看着女同事,“这样吗。”
说完,她连忙收回手。
但是,显然已经晚了。
手上青青紫紫的疤痕还没有消去,没能完全被轻薄的雪纺衬衫遮住,一露出来,便是一层叠一层的触目惊心。
同事捂嘴轻呼:“宋老师,你的手。”
宋叶眉赶紧把袖子扯下来,紧紧遮住。
她连连摇头,一双凤眸,盈盈望着同事:“别告诉别人。”
“这是……”
宋叶眉抿着唇,下巴凝成一条倔强的线,摇摇头,“抱歉,不方便说。”
同事点点头,欲言又止:“宋老师,如果你有什么困难,一定要告诉我。”
宋叶眉轻轻嗯了声,对同事说,“雨越下越大了,我得回去了。我先生,要是知道我回去晚了,可能会,嗯,唉。”
说到最后,她没再说话,只是往回走,低跟鞋,踩在办公室里,声音却小到没有。还是一身莫兰迪蓝色连衣裙,她低头收拾东西的时候,肩膀微微下垂,看起来温柔到了极点。
同事看着她抱着文件夹,慢慢撑伞走出去,直到走进大雨里。
下一秒,同事立刻跑进另一间休息间里,跟同组的美编说:“我天,宋老师家里出事这个应该真的不是谣言。”
“怎么了?”
“我刚刚进去,看到宋老师的手上。”同事顿了顿,小声附在美编耳朵边说,“全是青青紫紫的伤痕。”
“不会吧。她不是宋家的千金吗……我听说她丈夫是沈家的。”
“什么沈家的啊,我有表妹是市医院的,她在那里当护士,就在前两个月。”
一直坐在旁边改稿的另一美编转着椅子转过来加入八卦。
“她说,宋老师当天晚上被送去医院,她的膝盖上全是玻璃渣子,似乎是她老公打的。而且,她家里人管都不管,只有她妹妹过来看她,结果她妹妹后来也进局子里了。”
“啊,这么惨吗……”
“是啊,她老公来了,看着斯斯文文的,实际上我表妹进去给宋老师换输液针的时候,我天,她整个人都倒在了地上。”
美编这话一说完,其他两个同事纷纷惊把嘴捂上。
“而且,我老公是做信托的,他说,宋家不是做传统家电行业的吗,实际上她老公这些年,早就成了宋家最大的持股人。反正,这里面弯弯绕绕多得很。”
美编八卦完,抿了口咖啡,感叹了句,“宋老师也是个可怜人。”
“也是,怪不得嫁个身家上亿的老公,还要和我们一样早起当个打工人。”旁边有同事觉得话题太沉重了,顺口开了个不怎么好笑的玩笑。
其他人也都附和着笑笑,偶尔有同事转头往宋叶眉的办公室一瞥,再叹上长长的一口气,最后再把话引回到琐碎的生活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