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会儿再过来拿。
平日里这糙米粥都没什么人抢,因为实在太难喝,放在从前没落难时,说难听些这粥给猪牛羊喝都要被猪牛羊嫌弃。
难民们虽然被关在这儿,但日子也曾富余过,逃难前身上好歹有些干粮。
他们都不像阿桂那般穷,但今日,有人尝过糙米粥后又迫不及待地盛下一碗。
渐渐大家都发现了糙米粥的味道之妙,差点儿抢破了头。
阿桂早早就舀了一碗糙米粥,又从怀里摸了一小指肉干就着喝。
大家都在抢着舀粥,没瞧见她还藏着肉。
阿桂已经很久很久没吃肉了,这些肉原本是留给方喻同养病吃的。
今日他没吃这个,反而吃上了热腾腾的牛肉,她也就跟着沾光,能尝尝省下来的肉味。
阿桂向来不是太苛待自己的人。
只是因为生活太苦太穷,若不节俭一些,连命都保不住,又何尝谈及其他。
……
晌午过后。
赵力如约带来了药包,说是连喝几日便能药到病除。
阿桂很是感激,也没计较这些药放在平日里至多不过一二两碎银,可她却给了赵力二十多两雪花银。
这节骨眼,能救命的药,值千金。
谢过赵力之后,阿桂便又去了炊饭的窝棚,帮胖厨娘准备官兵和难民们的晚饭。
得了胖厨娘的便利,阿桂起了个小灶给方喻同熬药,也不算什么难事。
只需给胖厨娘做些简单的吃食,她便很满足。
煮饭的事都交给阿桂,她一人便能应付得极好。
胖厨娘吃罢就睡,也不管阿桂在做什么。
睡醒时阿桂又给她做了热乎乎的吃食,好吃得舌头都能咬掉。
胖厨娘美得不行,悠闲自得,直夸阿桂这小姑娘机灵懂事,手脚麻利又能干。
甚至最后还问阿桂年龄多少,可有婚配,她家中有个和阿桂年龄相仿的憨儿子,想说给阿桂做亲。
阿桂被殷勤的胖厨娘吓得小脸微红,慌张逃走。
弄得去给方喻同送竹筒稀粥的时候,他奇怪地打量了她好几眼。
就这样安稳无虞地过了几日,方喻同的病竟真的好了。
他又恢复了生龙活虎的样子,在阿桂偷偷给他投喂肉的坚持不懈下,渐渐壮得像只小牛犊。
阿桂很是高兴,拉着他去向赵力道谢。
又解释了一通他确实不是染了瘟疫而是风寒。
赵力也替这俩小孩高兴,不管什么时候,能保住这条艰难求生的小命,总是好的。
他这几日一直将阿桂的所作所为看在眼里,也着实欣赏她坚韧不拔的心性。
方喻同在瘟病大营里待了好几日,因一直缩在角落,又时不时将脖子伸出篷布外透气,倒是幸运地没有染上这可怕的瘟病。
只不过他病既已好了,再在这瘟病大营里待着也揪心。
阿桂总怕他出什么事。
赵力心想送佛送到西,便花了些银子托着好弟兄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阿桂把方喻同带回了那边大营。
反正只是一墙之隔,而方喻同也着实已病好。
值守的官兵们吃吃喝喝,闷了壶好酒,吃上几片酱牛肉,权当没看见。
且这些日子他们也知道忽然变得美味的伙食出自阿桂之手,一个个对这小姑娘很有好感,能帮一把也算一把。
总算熬过了这一遭,阿桂和方喻同重新窝在同一床褥子里,一人一头,久违的温暖。
她激动得眼角有些湿润,身子微微颤抖,这几日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而方喻同,也闷在另一头,眼眶通红,心底念着阿桂的名字。
阿桂,阿桂。
他这条命,是阿桂救的。
……
第二天。
阿桂如往常一般,去胖厨娘那儿帮忙。
她让方喻同留在营内,有空多读几页书。
前两日有官兵送了几本破旧的书去炊饭窝棚里当柴火,不知是哪位难民留下的。
她偷偷留了下来。
方秀才说要方喻同读书的话,她还记着。
三叔也说过,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窝棚里,胖厨娘早就在翘首以盼。
看到阿桂过来,忙拉着她道:“今日官兵们采买了不少食材,你快些动工。”
“今儿是什么日子?”阿桂看着竹筐里满满当当的牛羊猪肉、蔬菜瓜果,有些意外。
胖厨娘笑道:“这不是城卫军的统领大人来了吗?听说这些日子城外又来了不少难民,许多得了瘟疫的赖在城门口,赶都赶不走!统领大人忙这事忙了好几日,今日才得了闲。那些官兵为了讨好他,可以采买了这些,说要好好犒劳统领大人!”
阿桂眼皮子一跳,下意识问道:“那城外大批难民如何安置的?”
“谁知道。”胖厨娘撇撇嘴,“只要不进城让咱们苏安城的百姓也染上瘟疫,管他们如何处置?”
阿桂心一寸寸寒下去。
人命有贵贱,她们这些难民如同草芥,她早已知晓,为何还是鼻尖酸胀,喉咙发紧……
正发着呆,忽然从灶台后蹦出一个十三四岁的憨儿,痴痴傻傻朝她喊道:“媳妇儿!我娘说给我找了个媳妇儿!是你!你是我媳妇儿!”
“……”阿桂愣在原地,未及反应。
方喻同不知从哪冒出来,护犊子般将她护在身后,狠狠瞪着那憨儿,牙都快咬碎,“别瞎说!她才不是你媳妇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