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喻同说罢一长串发自肺腑的话之后,便低下头。
有点儿不敢看阿桂的眼睛。
怕她失望。
只是很快,就听到她轻笑了一声。
方喻同有些怔忡地抬眼,对上她温柔细腻的脸庞。
阿桂抿着唇,一张小脸在水雾缥缈中更显白里透粉,眸光清亮透澈,带着笑意。
她轻嗤着笑道:“我还以为你摊上多大的事儿了,原只是这些小事。”
这只是小事?
方喻同越发怔愣地看着她。
阿桂开口,嗓音婉转娇软,“小同,阿姐说过,只盼你好,盼你开心。”
“所以这些旁的事,都随你的。”
方喻同漆黑瞳眸里情绪翻涌,仿佛有些不太相信,“当真?”
阿桂失笑,“我骗你做什么?只要你自个儿不觉得可惜了自个儿的天赋,愿意甘于平凡当个普通的老百姓,咱们一家人在嘉宁城过些简简单单的日子,也挺好的。”
“什么荣华富贵,权势滔天,不过是过眼云烟。”阿桂叹了一口气,目光温澈,“我也不稀得那些,人活一世,那些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活得开心平安才最重要。”
方喻同深深瞧了她一眼,抿唇道:“阿姐,还是你最懂我。”
阿桂笑了笑,摸了摸他鬓边湿漉漉的发角,“好了,你快些去将头发温干吧,我也得沐浴了,再同你说下去,这刚烧好的热水都要凉了。”
方喻同垂眸一愣,忙提起水桶道:“我再去给你烧些热水。”
阿桂弯唇,目送着他出去,又将门拉上。
说实话,方喻同说这些话的时候,起初她是小小惊讶了一下。
后来,是可惜。
因他过目不忘,天赋异禀,又中了院试第一,若一直学下去,考下去,定能金榜题名,光宗耀祖。
可再然后,听罢方喻同发自肺腑的那番话,她反倒有些内疚。
仔细想来,好像从一开始,方喻同去书院,就是她撺掇着他去的。
与他说了一番读书的好处,也没管他到底听没听进去。
后来,他从不说,她也没问过,他到底喜不喜欢读书,在书院过得累不累。
只是将方秀才临终前交代的,还有她对他的期望,都硬生生地压到了他身上。
如今回想,发现他读书,好像只是为了拿那几份优等赏银回来补贴家用。
还有,为了中个秀才,好当私塾先生,比开铺面做生意挣钱。
阿桂无奈地揉了揉眉心,发觉自己对这小孩,仍是关心不够,了解太少
翌日。
方喻同的心结解开,又恢复了往日模样。
少年清隽的眉眼溢着笑意,干净而纯粹。
今儿是该去书院的日子,他却没背书篓。
只拎着两坛好酒,神色闲散地出门去。
陈爷爷叫住他,忙道:“小同,你书篓落了!”
方喻同回头轻笑,摆手道:“不必带了!”
陈爷爷满脸疑惑,看向阿桂。
阿桂也正打算出门,朝陈爷爷盈盈一笑道:“爷爷不必担心,待会儿他就回来了,我去姜家给姜大小姐看看新做好的嫁衣还有什么要改动的。应当能拿到不少赏钱,回来时我多买些菜,晚上咱们吃一顿丰盛的。”
陈爷爷越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今儿是什么好日子?”
方喻同抿唇轻笑,故作神秘道:“回来你便知。”
阿桂也跟着笑。
但笑不语。
方喻同离了家,马不停蹄地往嘉宁书院去了。
本是要与晏山长说明缘由的,却被告知晏山长不在山上,反而是去了嘉宁城办事。
方喻同又去找几个副讲,与他们说明决心。
谢过他们的教诲,又表示了退学之意。
可几个副讲却都让他再考虑考虑,莫急着下这样大的决定。
至少,得与晏山长说清楚才行。
像方喻同这样有天赋又刚中了院试第一的学生要走。
他们都当不了这个家。
无奈,方喻同只好改日再来。
他脚程快,一来一回,还未到晌午就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