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这样的是非地,我从一开始,就不想来的。”姜淑鹞嗓音越压越低,哽咽了一下,“若一开始就留在嘉宁,哪会像如今这样,连命都丢了……”
阿桂拍着姜淑鹞的手背,想安慰,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姜淑鹞眼眶微红,看了一眼外头,“方才来的时候,你都瞧见了吧?”
“什么?”阿桂一时未反应过来。
“午门砍头。”姜淑鹞用帕子擦了擦眼角,冷笑一声,“自从那一晚之后,他摇身一变,成了新帝,这午门就日日都要砍一堆脑袋。”
“……不听话的官员、煽风点火的暴民、说他坏话的百姓。只要是忤逆他的,都活不成。”
阿桂搭在膝盖上的手紧紧攥着,唇角也不自觉地咬得泛白。
“阿桂,如今想起第一回见他,那翩翩少年郎的清俊模样,立在阳光下头,干净得像洗过似的,总觉得那是一场梦。”姜淑鹞怔怔地想着,喃喃道,“就像我与刘定第一回见面那样,也像一场梦。”
人生啊,不过就是大梦一场。
梦醒的滋味万千,也无法与人言明分享。
……
回到将军府中,阿桂久久不能平静。
方才路过午门,有兵卒正拿着木桶冲洗青石板上的血迹。
虽暴民的尸首都已被拉走,可那血流成河的场面,仍旧触目惊心。
阿桂立在窗边,久久未能言。
直到芦叶端着铜盆进来,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姑娘,您怎么了?这是您要的热水,已经端来了。”
“放在那儿吧,你先出去。”阿桂回过神来,目光收敛,轻声应道。
“好。”芦叶放下铜盆,却是一步三回头,很不放心地离开。
芦叶和汀州都被阿桂以不同的理由支走,她挽起袖口,将手洗净,然后又走到书桌旁,研磨铺纸,颤着指尖,终究是给他留下了一封诀别的信。
他已不再是她认识的那个小同。
她也不敢再见他。
若不再相见,他仍旧还是以前那个少年,在她心中,不染尘埃。
……
阿桂将信写好,放在枕下。
又收拾了一个小包袱的细软,才回床上躺下。
翌日,她包袱款款,准备出门。
芦叶和汀州一看都很着急,“姑娘,您这是要去哪儿?”
阿桂坐上马车,慢条斯理道:“淑鹞今日要走,我去送送她,你们不必担心,让小厨房做点儿芙蓉汤,我回来想喝。”
芦叶立刻放了心,连忙应声去知会小厨房的厨娘。
可汀州却仍然死死盯着阿桂的小包袱,“姑娘,那您这包袱……”
“这是打算送给淑鹞的,以后山高路远,我与她也不知何时能再相见,便只能多送她一些傍身之物,才好宽心。”阿桂纤长的指尖搭在深红缎面上轻轻抚着,无奈叹气,“你也知道,到底是小同杀了她夫君,是我们欠她的。”
汀州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只能点点头,跟在阿桂的马车后边一起走。
阿桂知道,她不可能甩掉她,便只能任由她跟着。
到了城门口,刚好赶上姜淑鹞的马车出城。
阿桂转头同汀州说道:“我去马车上同淑鹞说几句体己话,你便在外等我吧。”
汀州不疑有他,规规矩矩站在马车不远的地方。
阿桂挑起帘子上了马车,看到姜淑鹞一副恹恹的神色,“阿桂,你怎的还是来了?说了不必送我——”
还未说完,阿桂便连忙抓着她的手腕,紧声道:“淑鹞,来不及与你说太多,我要和你一起离开京城。”
姜淑鹞的神色先是一怔,旋即又了然,点头道:“你想如何,我都帮你。”
“细软我都带来了。”阿桂拍了拍身侧的小包袱,压低声道:“如今你只要吩咐车夫,加快马鞭往前走,无论如何都莫要回头,也别停下。将军府跟我出来的护卫已经被我支走,只有汀州在这儿,她追不上的。”
姜淑鹞会意,她打起马车帘子,细细与车夫说了几声。
而这时候,阿桂也伸出半个头,朝汀州扔了一对金镯子和耳环,“和芦叶分一分。”
汀州反应过来,连忙快步追过来。
可车夫已经“驾”地一声,驱使着马车飞奔而去。
汀州提着裙角追赶,可脚踩到地上的金镯子金耳环,总不能撇下不管。
只好先弯腰捡起来。
这样一来,马车就已离了太远,越发追赶不上了……
汀州在原地怔怔望着,眼泪猝不及防落了下来。
阿桂坐在马车里,心里也很不好过。
马车车轮辘辘往前,轧过官道上的车轮印。
可没走多远,忽然又停了下来。
似乎是被官兵拦住,传来盘查的声音。
阿桂心头一突,看向姜淑鹞,颤声道:“淑鹞,只怕我去不了嘉宁了。”
“阿姐想去嘉宁?朕陪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