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凌易没接近喻瑶,而是选择站到了诺诺一边,目光平和道:“喻瑶,你快进组了,很多事要准备,该忙就忙,弟弟交给我,如果晚上来不及接,就让他住下,房间都安排好了。”
话音一落,诺诺始终垂低的眼睫猛然抬起,里面闪动的琉璃色仿佛在几个字中残忍碎裂掉,不能置信地看向喻瑶,唇颤了一下,生生咬住,雪白牙齿用力内陷,眼看着见了红。
喻瑶脱口而出:“……来接。”
诺诺盯了她几秒,才掩住盘上血丝的双眼,轻喘着点了点头。
喻瑶叹了口气,她是真打算把诺诺留下住一天试试的,包里偷偷带了他的洗漱用品和干净内衣,可对上那样的眸子,她暂时说不出。
过些天她就要进组了,片场远在云南,这一趟往返怎么也要两周,时间太长,她不可能把诺诺一个人放家里。
虽然他有行动能力,但从来没真正独立地生活过,何况半个月之久,她一定是要给他安置到一个稳妥住处的。
喻瑶把诺诺安顿好,没多停留就离开,她知道诺诺在后面看,忍着不回头。
等她走后,韩凌易神色冷却了少许,在一旁推推金丝边镜框,把摘掉帽子口罩的诺诺从头到脚打量一番,还未表露出什么反应,就倏地撞上他扫过来的目光。
阴寒凶戾,跟喻瑶在时判若两人。
诺诺根本没在他身上停留,韩凌易才舒了口气,好笑地摇摇头,认定他是产生了错觉。
他叫来年轻的负责人小唐来看管诺诺,低声交代:“喻瑶问的时候,就说他很适应,跟你们相处愉快,留他过夜,别让喻瑶来接。”
小唐疑惑地点头,凑到诺诺身边,没等开口,诺诺就低声问:“做完多少,才能回家。”
小唐听他语气,也不知怎么心里一酸,挠着头说:“那个……木雕方面你是初学,基础模型做完……十五个,就能走了。”
他想用这个困住诺诺,所谓基础模型,其实都复杂的一批,别说新手,学过一阵的一天做完七八个都是极限,十五个不可能。
据说诺诺的心智顶多是个小少年,应该能骗过去,做不完,自然就要留下。
诺诺不再说话,坐到最安静的角落,铺开每张桌上都有的模型图,沉默地拾起刀子,小唐根本不敢过去,也不懂为什么一个看起来纯美内敛的病患,会有让人毛骨悚然的气场。
一整天的时间,诺诺不吃不喝,甚至没有动一下,手里的刀不曾停过,直接导致整个木雕课的学生都来围观他。
一大群女生疯狂脸红跺脚,偏偏没一个敢出声惹他,偷拍都没胆量。
太阳落得很早,天黑后,其他学生先后被接走,只有诺诺还在那里,雕完了最后一个。
小唐呆呆看着堪比生产线上出来的精品,早就傻住,诺诺站起身,随意擦了擦被刀割出很多伤痕的手,一个人走到门口,坐在石阶上,望着喻瑶会来的方向。
“……外面冷,你进来吧,”小唐试探说,“后面有房间,你去休息。”
诺诺摇头:“她来接我,我有家,我不是没人要。”
进入腊月了,离春节也没剩下多少天,到了最冷的时候,他执拗地守在冰冷台阶上,头发被吹得扬起,细针一样刺着皮肤,衣服在风中鼓满又落下,勾勒着清瘦的身体。
喻瑶已经在艺术中心旁边的咖啡馆里坐了近两个小时。
她给自己找了很多事做,下午还收到了前期的片酬,拿着钱去商场给诺诺买了几袋子的衣服用品,最后都送回家,一件也没有带来。
只在路边捡到了一块云朵形状的小石头,鬼使神差觉得诺诺会喜欢,她就顺手揣进了兜里,现在摸到发烫。
小唐说诺诺过得很好,理智告诉她应该狠心留他过夜,食言就食言吧,但她人还是定在这里,离不开。
咖啡喝得太苦了,喻瑶拆开桌上的一根棒棒糖含住,手机忽然震动,看到是小唐的号码,她赶忙接起,小唐带着哭腔说:“喻瑶姐,你还是来接他吧,我看得太难过了。”
喻瑶一秒都没有停顿,反射性地站起来跑出咖啡馆,径直冲进艺术中心大门,见到诺诺在风里的身影,她才稳住脚步,强装平静地走过去。
其他学生都被接走了,只有她的诺诺没人接。
诺诺长腿向下伸展着,双脚踩在比他低几级的台阶上,眉眼被凌乱额发盖住,脸白得像冷玉,唇却红。
喻瑶走到他身边,低声问:“你怎么——”
她只说了几个字,腰间就意外被一只手臂揽住,他很凉,力气她反抗不了,跌撞着坐到他腿上,无法控制地摔靠在他胸口。
剧烈心跳混在风声里,一下一下震得人理智欲碎。
喻瑶吃力地撑住他,以免太过紧贴,诺诺双手扣在她腰间,低下头看她,呼吸混乱地靠过来,唇带着冬夜刺骨的凉意,凛冽逼近她,几乎要吻上时,他又停住。
喻瑶攥紧他衣襟,一时聚不起挣脱的力气。
诺诺却只是抽出了她口中的棒棒糖,有些湿滑的糖渍沾到她唇边,他眸中涌着黯淡的光,用拇指慢慢给她抹掉。
喻瑶手一颤,紧接着就看到诺诺把她吃过的棒棒糖含了进去。
不是接吻,却在某一瞬比接吻还要刺激喻瑶的感官。
她呼吸发紧,慌张地想从他身上下来,诺诺却单手抚住她脸颊,视线凝在她湿润明红的嘴唇上,低而艰涩地说:“瑶瑶,以后……别涂这个。”
喻瑶一怔,是唇釉不好看吗,她不禁问:“怎么?”
诺诺俯下身,要把她嵌入骨血般抱紧,埋在她耳畔暗哑说:“因为,我想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