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敢乱动诺诺,想去楼上取棉衣下来,才看到单元门上年前贴了通知,指纹信息损坏,让业主到物业去重新录入,所以诺诺进不去,只能蜷缩在这里等一个根本不知道会不会回来的她!
随车医生需要把诺诺抬起,喻瑶无论如何离不开,但她还有些理智,知道自己多余,尽力让开空间,仅把一只手贴着诺诺。
无论怎么动,把他放去哪,她的手都不肯移走半寸,颤抖着不停安抚他。
她自己也在战栗,医生给她披上衣服,她半伏在诺诺身边,被车里灯光晃得眩晕,嘶声问:“他没事,是不是?”
每年深冬,医院接到的冻死冻伤病例不计其数,医生见得太多了,今夜又是跌破底线的低温,他哽了哽,没回答,视线不禁落在年轻男人毫无声息的脸上。
精美的雪雕一样。
喻瑶在抢救室外,抱着救命稻草般搂住诺诺披过的大衣,他的小黑包就在她手边放着,她摸索出冷透的保温饭盒,里面的饺子被摔过,很多都变了形状,不再好看。
她夹起一个放进口中,慢慢嚼碎咽下去,俯下身,眼泪流了满手。
天亮以后诺诺才被推进病房,连医生都觉得庆幸,新年第一例患者在这么凶险的情况能没有生命危险,他高兴得脸上带笑,跟喻瑶说:“应该是他大部分的时间都在路上走,没有停过,肌肉血液都保持着一定的活跃状态,之后在路边受冻的阶段也相对比较短,才没产生不可逆的严重伤害,那么远的距离,他意志力真的太强了。”
“放心吧,不会出事,可以过个好年了,”医生笃定安慰,“人苏醒过来还需要一阵,短期内肯定会有酸胀不适应,好好保暖,会恢复的,不过他身体状况不容乐观,好几项指标都偏低,看着像是挺久没好好吃过饭休息了。”
“受过什么虐待似的。”
喻瑶还没告诉诺诺,她拿到片酬有钱了,可以跟他一起吃好的穿好的,以后还会买个足够他活动的大房子,今天在市中心的医院,她也付得起单人病房的费用了。
她把病房窗帘全部拉紧,只在床边开了一盏小灯,怕诺诺醒来时会晃到眼睛,床头桌上有一束小护士送进来的百合,听说是她的影迷,她也顾不上去感谢。
喻瑶坐在病床边,心像被刀搅着,她把手攥到回暖,才敢去碰诺诺。
他的脸还是冷的,头发上的冰化了,长睫在眼下投出浅淡斑驳的影。
她在回来前,想的还是“试着谈恋爱”,但在雪地里扑向诺诺的那个时刻起,任何顾虑,保留,忐忑纠结,都用最锥心苦痛的方式烟消云散。
没有试着,没有考量。
她再也放不下丢不了,她要这个人,这一辈子不管长短曲折,只要他不变,她就为他交付所有。
喻瑶枕在诺诺手臂上,靠了会儿又忍不住踢掉鞋子,侧躺在他身边,隔着被子环抱住他。
诺诺意识昏沉,头胀痛得要裂开,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在被唤醒,那些情绪激烈时候爆发出的碎片并没有消失,就停在他脑海里,像是一群零散的片段,没有前因后果,也挖不到更深的记忆。
他看到童年的喻瑶,穿着奶黄色的连衣裙站在桃树下,别了一小支桃花在耳畔,好奇又怯怯地望向他。
他喜欢得心都在颤,却一个明面上的眼神都不可以给,只能嫌恶地冷笑,他踩碎一地桃花,等她走后,看守的人也都不在了,他才跳下高墙,在泥里拾起她落下的那一支,擦干净,小心地藏进怀里。
他不知道他自己是谁。
但身体和情感都在本能地排斥这些记忆,不想回去,不想去做那个人,一旦真正醒来,就会一无所有。
那些片段就停留住,如同被他的潜意识遏制着,没有立刻继续扩张。
诺诺逐渐能感觉到温度,声音,一个人柔软的触感,他醒过来,眼睛却沉重得睁不开,全身寒冷僵硬,一下也不能动。
性格像是被硬生生割裂了,他是喻瑶的诺诺,但又隐约有一寸边角,被侵袭染上了深浓刺目的暗红,只是面积还小,被大片纯白顽强地压制住。
他在哪……
他要去,找瑶瑶。
诺诺急切得鼻尖沁出薄汗,莹白皮肤渗着浅浅微红。
“……你以为,我看见那封信会是什么反应?讨厌,嫌弃,可笑……吗?但你知不知道,这是我第一次收到手写情书,来自……我思念的,又不敢面对的人。”
沙哑的女声低低的,柔缓的,带一点从不肯随便示人的轻颤,就在他耳边,近在迟尺。
诺诺怔住,那些恢复的五感在听到的刹那被重新冻结,呼啸着全部汇聚向这个声音的来源。
是……瑶瑶吗。
瑶瑶回来了,还……要他吗。
“我不可能说语音里的那些话,全是假的,他们都知道你多爱我,所以那么轻易的就能伤害到你,诺诺,我一直都是你的软肋吗,以后不用害怕了,你拥有我了。”
喻瑶发间的冷调甜香侵入诺诺的身体。
“你醒过来,我就说你最想听的话,面对面……跟你告白。”
她温软的手落在他脸上,一寸一寸抚摸,主动倾身过来,环抱住他,音量越来越低,直至含糊:“我怎么可能……不喜欢你?”
女孩子的香暖气息,凉润触感,他日思夜想,愿意奉献自己一切去换得的一点疼爱和温柔,在这个半梦半醒的时间,落到了他的臂弯。
如果忍受痛苦就能得到,那再加千倍万倍,给他刀山火海,他也跪伏下来去拥抱亲吻她。
诺诺眼尾滑出水光,润湿头发,落进枕头里。
他身体动不了,纯白和带着一抹暗红血色的灵魂,伏在喻瑶的脚边,化成一滩灼灼泪水,发疯地尽情盘绕她。
喻瑶太累了,躺在诺诺身边昏沉地睡过去,没有发现他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
诺诺目不转睛地看了她许久,用尽力气略撑起身,还不灵活的苍白手指缓慢勾过床头桌上的花束,他耐心地解下绑花的长长缎带,想系在自己脖颈上,但手臂太痛,抬不到那么高,他低下眸,认真缠在了自己腰间,打一个郑重的结。
告白,怎么能让他的瑶瑶做。
喻瑶傍晚时惊醒过来,身上很暖,她竟然盖了被子。
她在被子底下,那岂不是——
喻瑶朦胧的视野迅速清晰,才发觉她缩在一个温热的怀抱里。
她心跳频率在抑制不住的疯长,不自觉动了一下,正枕着的那只手臂就忽然内勾,把她搂到胸前。
喻瑶抬起头,撞上他鸦羽般垂低的睫毛,错落掩映下,是那双内勾外翘,让人失神的眼睛。
她想说的话全挤在唇边,眼眶禁不住泛了红,诺诺却把被子慢慢推下去,露出他紧窄腰间的那条精致缎带。
他牵起缎带的一头,跟喻瑶十指紧扣,按在她手心里。
“瑶瑶……我把自己当成礼物送给你。”
他声音又低又哑,糅杂着叹息和哽咽。
“求你,收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