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生的角度来说,作为一个自杀未遂的急诊病人,叶庭萱的运气真的非常不错。
整个自杀计划几乎完美避开了所有水银中毒的方式,同时还避开了敲碎温度计时混进去的三块玻璃碎片。血汞0.06,大便隐血阴性,经过小半天的治疗,她胃肠道里的水银被排了个干净,也没有出血的迹象。
除了120叫了100多块钱,检查了三次腹部平片用了200以外,其他医药费没用上多少。早上七点多进的医院,生命体征一直平稳,身体就没出现过问题。
当天下午她就结束了治疗,回家休息去了。
但从病人自己的角度来看,11月3日显然成了她最为难忘的一天。
叶庭萱永远不会忘记那种痛苦并快乐着的治疗感觉,恐怕全天下也没多少人真正经历过了。
原以为只是挂挂吊瓶打两针就能结束的,谁知催吐导泻连番上阵,把她整得痛不欲生。尤其是催吐用的洗胃液,里面不知道加的什么东西,灌进肚子难受的很。相比起来,反倒是吞水银的时候要舒服得多。
“里面是碳酸氢钠混的活性炭,能帮忙清除掉多余的汞。”
祁镜站在洗胃室的门口,看着不停往塑料桶里呕吐的叶庭萱,解释道:“味儿确实不怎么样,不过也是为你好。要是不排干净,积蓄在身体里绝不是什么好事。”
说完,他就对着远处的小梅招招手。
叶庭萱用纸巾抹了抹嘴,看着小梅手里那瓶小东西,顿时肚子一紧:“还来?我看就别了吧,都用过一支了。”
“那不行。”祁镜摆摆手,“复查的腹部平片里还能看到一些水银的残留,靠你一顿三餐根本弄不干净。还是那句话,长时间残留对身体没好处。”
“我,我拒绝。”
叶庭萱实在受够了上上下下来回的折腾,说道,“我已经成年了,我有权利拒绝治疗。我要出院,我要回家。”
祁镜也不反驳,也没拿病历册给她签字,而是从兜里掏出了手机,在半空中晃了晃。
这一晃,晃得叶庭萱胃肠一顿翻搅,连带着思绪也变得有些不太正常了:“你......你竟然和那个疯婆子串通一气!”
“什么疯婆子,那是你妈!”
“我没这种妈!”
祁镜也不跟她废话,打了个哈欠说道:“我一晚夜班下来已经很累了,我不管她是不是你妈,现在就问你一句话,到底治不治?”
看着他手里的手机,叶庭萱活那么大就没觉得那么憋屈过。可是没办法,现在对方掐着她命门,只得认命:“骗子,之前说好只洗胃的,大骗子,超级大骗子!”
只要肯治疗一切都好说,祁镜对这种称呼也没什么感觉,回身关上洗胃室的房门就回到了诊疗室里。
胡晓楠正坐在一旁:“我女儿怎么样了?”
“没事,我看这轮治疗结束就能把身体里的水银清扫干净。”祁镜看了看复查后的腹部平片说道,“血汞水平也很低,驱汞药用完再复查一次,没事儿就能回家。”
“那就好,那就好。”胡晓楠大吐一口浊气,乱了一上午的心总算定了下来。
但祁镜的脸色并没有好看多少,在他看来,治疗只是才刚开始:“现在高兴还太早,你女儿年纪轻轻就要死要活的,将来不顺心的事儿多着呢,每次遇到都玩一出?”
“都是那个男孩儿害的!”
这句话已经成了胡晓楠来医院后的口头禅,几乎见一次检查报告就要放在嘴里嚼一嚼,脸上更是一副要把别人生吞下去的样子。
见她又要开说,祁镜连忙放下病历册跑了出去。
他留在急诊室可不单单为了她女儿,口服水银的人并不算罕见,上一世祁镜就遇到过两个。其中一人甚至吞下100多克的水银,是叶庭萱口服量的五倍,但结果也是安然无恙。
当然,科室里还有几个小崽子对口服水银不了解,所以他多少得看着点。比如刚才胡东升就想用生理盐水调制洗胃液,这点就是错的。
生理盐水会改变汞的溶解度。
本来汞是不会溶解在胃液肠液中的,但是生理盐水会改变汞的溶解度。一旦溶解,汞就成了哪儿都能去的东西,入血后就能产生中毒症状。
除此以外,叶庭萱没什么其他需要留意的地方,做好催吐导泻以及复查工作就行。
因为急救中心滨江分站离丹阳医院也有点距离,平时祁镜都懒得回医院。就算急救车送到了急诊,只要没特殊情况,他也不会多待。
这次,他刻意留下最重要的目的还是在留观病人身上。因为前两天来了个非常古怪的病人,听纪清聊起来后决定今天过来看看。
原计划是夜班做完之后,他特意回来一次参加早查房看看病人的具体情况。没想到突然来了个叶庭萱,倒是让祁镜坐了回顺风车。
上报完病人情况后,余刚和李阳雨就开车回了分站。
接下去他们要给车做清洗工作,添加一些医用急救用品,同时和下一班做个简单的交接,互相确认仪器急救车都无误后就能下班。
至于祁镜,既然来都来了,肯定要好好见一见病人。
现在内急查房已经基本结束,接下去就是对一些麻烦病人的讨论工作。诊断不明的就要科内小会诊,做一下鉴别诊断,如果治疗复杂的,就得讨论用药情况,精细化到每一种药物上。
今天是王廷亲自查房,原以为祁镜为的是口服水银的姑娘,没想到人还在:“你小子怎么还没走?”
“好多天没参加讨论了,我找找感觉。”祁镜笑着说道。
找感觉?
王廷有些纳闷,但也没反对。毕竟祁镜只是去轮转,人依然还是丹阳医院内急的。再说他还是自己的学生,留下来参加讨论再正常不过了。
“要来好歹去换身衣服。”
“休息室的白大褂都被抢完了,没找到现成的。”
祁镜又打了个哈欠,啃了两口手里的煎饼。这是李阳雨走之前给他买的,留到现在都已经10点了,也不知道该算是早饭还是午饭。
“没白大褂就快回去睡觉,穿成这样还叼着块饼,成什么体统?”王廷瞥了他一眼,说道,“再说你都去急救中心了还来这儿瞎掺和什么,真以为没你就不行了?”
遇到有意思的病人,祁镜的脸皮就会成指数级增厚,根本无视王廷这些话:“我就来看个病人。”
“病人?什么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