吩咐完这些话,信王将知漪小心放下,弯腰笑道:“酣酣,爹爹过几日就来接你,如果在这儿被人欺负了,记得找人告诉爹爹,好不好?”
一口一个爹爹的,若非慕连秋谨记君子八言,早就想不顾风度地翻白眼。
知漪有点茫然,随着信王的话不住点点小脑袋,转眼看见信王回身上马还是提起小短腿要跑着跟上去,被早有准备的徐嬷嬷一把捞住,“姑娘,您已经到了,这儿就是慕府。”
“咿?”知漪指着信王背影,疑惑道,“走?”
“那是信王爷,您爹爹在这儿呢。”原嬷嬷笑着将她转过来,让她看向慕连秋。
小姑娘清澈的目光投来,方才还显得从容不迫的慕连秋不知为何瞬间有些不自在了,下意识负手摆起官场上的模样儿,轻咳了一声。
要说这唯一的嫡女,他确实见得少。当初庄氏孕中大闹一场,他忍了下去。知漪出生时也本想好好看一看,但坐在房中的庄氏听是他来了,却不减刻薄,当着下人的面一顿嘲讽,慕连秋自然气得拂袖而去。
知漪百日宴时没人提醒他,他又正好有差事,外出了十余日,等回来时面对庄氏的冷脸才知自己错过了这么一个日子。慕连秋心怀愧疚,有心想好好补偿一下这个女儿,新纳进府的贵妾却正好有了身孕。这位贵妾也是慕连秋表妹,与他青梅竹马,且身子向来单薄瘦弱,怀胎时颇有险象,慕连秋得知后哪还记得什么女儿,每日下朝后就守着表妹去了。
到后来他想起嫡女也到了会走路的年纪,可能还学会了喊爹爹。便兴致冲冲地去了主院,去时难得没见着庄氏,听说是去赴了往日闺中好友办的品蟹宴,将女儿交给了几个嬷嬷丫鬟带着。
一见之下,慕连秋失望至极。因为这个嫡女养得实在不大好,快一周岁的年纪,瘦瘦小小的,只会在榻上爬来爬去,一个字都不会说,还只会呜呜咿咿地叫唤,他想亲近亲近,却一碰就哭,哭起来抽抽噎噎的模样像缓不过气来,把慕连秋吓得忙请了大夫来,再不敢轻易去碰。
他回侧院时同表妹一说,表妹道这是姑娘还小,待大了懂事些就好了。说是庄氏出生名门,定会养好女儿,这些后宅中的事根本无需他关心。慕连秋想着确实如此,若是男孩儿他自会亲自养着,女儿的话有娘亲教养就已足够,他是该待她大些再去看。
再往后,便有了庄氏一怒之下将女儿搁在冰天雪地差点把人冻没了的事。慕连秋自觉有愧,是以在静太妃派人将知漪接入宫时未发一言,女儿在宫里待了快一年也没有主动去接,这次若非因他生辰,又有庄夫人出马,恐怕知漪再在宫中待个三年两载他也不会有什么想法。
慕连秋很想对小姑娘笑一笑,可扯了扯嘴角发现自己脸上僵硬得很,许是因为方才信王的话仍心中有些不虞。
知漪好像觉得他有点奇怪,看了几眼就跑到徐嬷嬷脚下,“抱~”
慕连秋下意识看过去,正好见着小姑娘白嫩的脸蛋和肉肉的小手,面色不变,心中却是极为讶异。这竟是……他几月前在宫中看到的那个小姑娘,怪不得当时会觉有些眼熟。
心中顿时复杂起来,慕连秋再看两眼,淡淡道了句,“先进府吧。”
两个嬷嬷和四个宫女依言陆续进府,原来那些侍卫是跟着信王来的,也只是帮着送几箱知漪平日喜爱摆弄的物件和小衣裳。
慕府建在京城中的长宁街,占地不大不小,修的是五进的宅子,每进一堂便有分开的别院庑廊,正中是平日待客或全府相聚的大堂。据说慕府是在祖宅上修建起的,风格并未大变,处处透着一股书香文雅之气,楼阁间大都悬着精巧匾额,上面的名字都是慕大学士亲自书写。最叫慕大学士喜爱的是北院的一处品文长廊,长廊间挂满了坠有竹片铃的字画文章,每至夏日都会伴着微风轻声作响,文人雅士步于期间时自是喜不胜收。
知漪被徐嬷嬷抱着,缓缓经过这道字画廊,好奇地望来望去,忽而指着其中一幅,软声道:“云~赋。”
那是前几日宣帝才教她认过的两个字。
慕连秋顿住脚步,回头道:“知漪认得?”
他这略带惊喜的模样倒看起来有几分可亲,可惜知漪不认识他,睁着眼睛望了他一会儿,小手戳上包子脸不自觉歪了头,半晌转过头去抱住徐嬷嬷的脖子,认真道:“嬷嬷,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