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那一声叫喊,分明就是故意的。此举只是单纯想给自己和皇上惹麻烦吗?
一再摇头,知漪无法将事情想得太复杂,毕竟她这位妹妹不过九岁。
“是何缘由,很快便知。”宣帝声音冷如冰渣,任谁陪同新婚妻子出游却被人惹出这种麻烦,都不会有好心情。
那些侍卫还在抵挡百姓,宣帝辨认出街道,很快领着知漪拐过几角到了信王府。
信王夫妇都在府中,忙命人为二人备上干净的衣裳。来回看了几眼,确认两人不过是被追得狼狈了些,信王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皇上竟也有此等仪容不端的时候,不知是遇着什么事了?”
话如此,面上分明写着:皇上碰着什么倒霉事了?说出来也好让人高兴高兴。
沉脸扫他一眼,宣帝道:“朕的侍卫该到了,让人将他们带来。”
管家领命而去,再折返果然带了六七个侍卫和安德福一起,他们可就比知漪宣帝狼狈滑稽多了。那些百姓找不到他们的皇上和皇后娘娘,干脆将一腔热情贡献给了他们,什么瓜果鲜花都一起乱扔,到现在安德福的帽尾还夹了片绿油油菜叶。
“咳……”尴尬地在旁人示意下勉强将身上多余的东西摘下,安德福柔声道,“皇上,方才闹事的那人也带来了,就在堂外。”
“直接押上来。”宣帝头也未回淡声道,语罢低声嘱咐知漪坐到屏风后,信王亦让信王妃随去。如此大堂除去侍卫仆从,便只剩宣帝信王二人。
慕听霜被毫不留情甩下,差点直接脸扑向石砖。痛叫一声,她小心抬头,没见到那位嫡姐,气仿佛忽然间便顺了许多。
“皇、皇上……”低声嗫嚅,她目光闪躲,望一眼宣帝再看一眼信王,但此时即便信王也敛了笑意沉下眸色,无论哪边看上去都十分可怕。
宣帝未看她,漫不经心道:“方才你求朕给你做主,为此不惜道破朕的身份,可见冤情甚深。如今朕给你这个机会,说来听听。”
话语沉沉,隐含愠怒,慕听霜心知如果没答上来,说不定小命直接不保。
想了想,她干脆狠下心,叩首道:“皇上,我要告您的朝廷命官草菅人命、滥杀无辜!”
话听来不伦不类,介于她不过九岁,懂的不多,几人也就耐着心思勉强听下去。
慕听霜当真胆大,这一告,就告了三位,其中包括慕连秋,慕大学士和慕老夫人。她用词极显稚嫩,但条理清晰,将府中自己和姨娘手下的人被打杀的事一一道出,还道姨娘身为官员之女,无论如何也不该被如此“谋害”,慕连秋身为朝廷命官,不仅没有忠君爱民,甚至带头做出这种草菅人命之事,该罚,该狠狠地罚!
一个是她的爹爹,另外两位是她的祖父母。安德福听着心中啧啧感叹,这慕大人亲自教养出的女儿就是不一般,九岁啊,九岁的年纪,就敢在皇上面前告自己的亲爹和祖父母。
如果说慕大学士和慕老夫人从未教养过她,她对二人毫无感情也说得过去。可他听说,这些年这位慕姑娘在慕府那可是被慕大人当成嫡女娇养的,而她的生母,不过是个姨娘而已。这位姨娘,还是位未得双亲许可便私自与慕大人订了终身,使林府不得不将女儿送过来的妾室。
可就是这样将她爱若珠宝宠了九年的亲爹,只是因为最近受了些委屈,便能毫不留情将人告到圣前。
他该夸赞这位慕姑娘有魄力还是狠毒呢?
这慕大人分明就是养了个白眼狼嘛。
信王摩挲下巴,听着听着倒笑了出来,觉得眼前的小姑娘极有意思,简直蠢得有趣。
如果这种事情都能归皇上管,那他们皇上就算是一天十二个时辰不歇息也忙不过来,这算是病急乱投医?
知道宣帝肯定不耐到了极点,信王先声道:“慕听霜?”
“正是。”将事情倒完,慕听霜心中不住打鼓,就在一刻前,她都还没想到自己会真的做出这种事。
“据本王所知,慕连秋是你生父,且往日对你极为宠爱。子不言父过,你可知?”
慕听霜叩首,续道:“倘若爹爹罚我,听霜绝无怨言。但姨娘也是为听霜亲母,母有难,不可不救,何况此事,确实是父亲的过错。未免小错累成大错,我才更要在此时警醒爹爹。”
信王嗤笑一声,歪道理还一套一套的。他起身踱步至慕听霜身前,眯眼打量,慕听霜昂首不闪不惧,似乎半点也不觉得自己有错,“那你可知,这事如果皇上真的管了,可不就是你想的小惩而已,慕连秋可能会直接被免官,甚至会有牢狱之灾。即便这样,你也不后悔?”
慕听霜振振有词,“那也是爹爹做错了该受的,无论爹爹受了什么罚,我都会去看爹爹,陪着他。”
听罢,信王终于抚掌大笑。妙,真是太妙了!
慕连秋有这个女儿,真是比自己和皇上打他一百次,都还要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