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青天大老爷。”张富贵又磕了个头,出了顺天府衙,一蹦三尺高。
去服苦役,为什么要蹦跶?
去西山煤窑做苦役,虽然一年时间辛苦了点,但是做苦役管饭,也省的偷东西,有上顿没下顿。
若是做的好点,说不定能留在西山煤井司里,做个官厂窑工,也是美事。
西山煤窑的待遇极好,想入窑,使钱也不管用,得有工匠手艺。
这一年时间,虽然苦,但是若是学成手艺,那也是从游堕之民,变成了百姓工匠一列。
张富贵当然兴高采烈。
“陈总宪啊,这案子,怎么办啊?”卢忠胜券在握,他还有证据。
柯潜办案没办完,是因为他不知道怎么办了。
但是卢忠是专业的锦衣卫指挥使,他当然知道如何去找到能把郝仁定罪的证据。
陈镒是这次弹劾卢忠的鼓吹手吗?
其实也不是。
陈镒最近一直申请去南衙做巡抚提学官,上次他跟陛下因为南直隶的事儿顶牛,陈镒一直在思考怎么往回找补呢。
再说,陈镒要对卢忠动手,也不能这么操之过急。
其实都察院的风宪言官势力庞杂,无论是徐有贞、陈镒、王文等人,做了总宪,也管不住手下的言官。
陈镒看了看堂上官,大声的说道:“你们倒是说说,这个案子,怎么办下去!”
一群臭鱼烂虾,怪不得王文跑去做文渊阁的秘书郎去了,这群家伙,根本带不动!
卢忠看着他们灰心丧气的样子,笑着说道:“俞尚书,锦衣卫还有人犯、物证,带上来!”
锦衣卫的第二查补是极为有效率的,不仅找到了郝仁偷玉佩典当赌钱,还找到了坐实郝仁的罪证。
首先是人证,郝仁的姐姐郝氏。
郝家有点阴盛阳衰,郝家在耗老爷子死后,一直是郝太婆当家,郝仁的姐姐东奔西走,维持着生意,郝仁吃喝嫖赌玩,根本不是个事儿,但是郝仁败起家来,连续三次,差点连累了全家。
郝仁的姐姐亲眼看到了郝仁和郝太婆的争吵,也看到了郝仁手足无措,拿了玉佩夺路狂奔的窘迫。
卢忠没费多少事,就把郝仁的姐姐说动到了县衙作证。
还有一件关键证物,那就是郝仁的衣服,那天郝仁把郝太婆撞倒之后,吓得魂飞魄散,就抱了一下,衣服上有血迹,这件衣服,郝仁当时就扔掉了。
却被郝仁的姐姐留了下来。
郝仁还想抵赖,但是铁证如山,最终认罪。
俞士悦坐直了身子一拍惊堂木,振声说道:“为斗殴杀人,形止于绞,为子杀尊亲者,刑至凌迟处死。按大明律,人犯郝仁当凌迟处死。”
“俞某不才,领衔题奏。”
“退堂!”
俞士悦站起身来,风风火火离开了,俞士悦是六部明公,他事儿多着呢,这么个案子,用得着他刑部尚书出马?
还不是一些糊涂虫,瞎起哄?
若非俞士悦了解案情,还以为陛下下饵,终于钓到鱼了呢。
卢忠并未站起身来,而是大马金刀的坐在位置上,笑着说道:“咱是个粗人,陛下让做什么,卢忠就做什么。”
“陛下握着锦衣卫,让一些人坐立不安,不就是想分点陛下手中的权柄吗?”
“觉得这件事,哪怕杀不了我卢忠,也可以让锦衣卫的权柄小点。”
“可是诸位明公啊,不是卢某瞧不上你们这点伎俩,你们杀了我一个卢忠有什么用?”
“陛下手里还有十二骑天子缇骑,我死了,立刻就有人顶上来。”
“诸位明公日后做事小心点哦,我可是盯着你们呢!”卢忠用自己的两根手指头点了点自己的眼睛,又点了点在座的都察院的御史们。
这话里,根本不是威胁,就是明晃晃的告诉他们,他卢忠就是个酷吏,小心眼。
卢忠是个俗人,他就喜欢看这帮御史魂不守舍的样子。
“哈哈哈!”卢忠站起身来,长笑道:“我们走。”
锦衣卫指挥使带着一群两名锦衣卫提刑千户,扬长而去。
而此时的胡濙正在和陛下下棋,就是普通的象棋,胡濙不会兵推棋盘。
朱祁钰有些好奇的问道:“若是胡尚书来做这件事,会怎么做呢?我是说杀卢忠这件事。”
卢忠从顺天府衙门刚回到聚贤阁,就听到了这样的话,吓得人都傻了。
胡濙手中棋子一停,他稍微思量下,就知道陛下在问什么。
陛下在问文官的手段,而胡濙历经六朝,什么妖魔鬼怪的事儿没见过?
“单这一件事很难杀掉卢忠,不过是一个小案子罢了。”胡濙继续下去低声说道:“若是强要杀,也不是不可以。”
蠢笨文官杀不了他,但是胡尚书要这么做呢?
“哦?该怎么做?”朱祁钰好奇的问道。
胡濙想了想说道:“首先,把人证物证都藏起来,让锦衣卫把这件案子办成铁案,怨杀张富贵。”
“等张富贵死了,再把人证物证都拿出来,复审此案,定郝仁死罪却不杀。”
“这个时候,找个御史言官,出来说,锦衣卫不是怨杀,给卢忠求情,为郝仁请活。”
朱祁钰一愣,奇怪的问道:“这不是要杀卢忠吗?怎么还给卢忠求情了?”
胡濙笑着说道:“这就是妙处了。”
“若是陛下就坡下驴,那陛下就是昏君,然后再安排群臣朝天阙,宫门痛哭流涕,朝廷昏暗无道,实在不行就死谏,那卢忠必死无疑。”
“若是陛下坚持要杀郝仁,锦衣卫有错,那锦衣卫制造冤假错案,草菅人命,请陛下圣裁,那陛下即便是不杀卢忠偿命,也得把裁减一些锦衣卫的职能。”
朱祁钰点头说道:“那朕要是杀掉郝仁,卢忠还是能活下来。”
胡濙笑着说道:“臣这话还没说完呢。”
“到时候,陛下若是选择后者,再买通一两个中官,在陛下面前说几句阴阳怪气的话,杀掉卢忠,换朝中非议平息,锦衣卫威能不减,这事就做成了。”
卢忠已经人麻了,这么阴损谁能活下来?!
朱祁钰点头,这么一套组合拳出来,谁能扛得住呢?他点头说道:“只要冤假错案大错铸成,朕只能杀卢忠保住锦衣卫的权柄了。”
胡濙笑着说道:“陛下恰恰想错了。”
“若是陛下杀了卢忠,锦衣卫衙门上下立刻就是人心浮动,到时候,不用朝臣拱火,陛下自己就会削减锦衣卫的权柄了,因为他们已经不是绝对忠诚了。”
朱祁钰立刻想明白了,杀了卢忠,怎么保证锦衣卫的绝对忠诚,一旦锦衣卫变得不忠诚,皇帝自然会动手削锦衣卫的权柄。
洪武年间锦衣卫在蓝玉案后变得式微,纪纲死后,锦衣卫这把尖刀就钝了。
“当初你们,就是这么欺负太祖高皇帝和太宗文皇帝的啊。”朱祁钰感慨万千,真的阴损。
“陛下可知实现这等事,最关键的是谁?”胡濙吃掉了陛下的过河卒。
朱祁钰笑着问道:“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