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崎,帮我从行李箱里把沐浴露拿出来。”
“还有洗面奶。”
“多崎”
“毛巾”
多崎司第四次放下手中的《呼啸山庄》,把整个行李箱给他扔进浴室里去。
回头倒了杯水喝下去,靠着沙发继续看这本随手从旅馆前台拿来的书。
作者是被誉为“天才小说家”的英国女作家艾米莉·勃朗特,内容主要讲一个吉卜赛弃儿被山庄老主人收养,因受辱和恋爱不遂,便外出打工闯荡世界。等发财回来后,对与他女友结婚的地主及其子女进行报复的故事。
书是好书,文字很有深度和力度,就是全篇都压抑黑暗,看得有些致郁。
看了一会,文字所表达的信息无法被大脑所汲取,多崎司只好放下书,看向窗外的庭园。四下无风,院子里的灌木静止不动,非常懈怠,他忽然想到,暑假以来自己都没怎么学意大利语。
“多崎”
村上水色一边擦着头发上的水渍,一边走出浴室:“你饿不饿?”
“要吃点什么?”多崎司拿出手机看了下,刚好晚上十点。
“乌冬面吧,看看有没有外送的店?”
“旅馆里就有,打电话去前台叫就行。”
“好嘞。”
村上水色屁颠屁颠地拿起房间内的电话,打给前台要了两份乌冬面和一份青椒炒牛肉,然后拿着话筒看回他:“你好像很没精神哦,要不要来两罐啤酒?”
多崎司捏着页脚:“你买得到?”
“这个!”村上水色弯下腰,从行李箱里掏出一大沓纸币:“一万一罐我就不信买不到,如果不行那就十万一罐!”
“哦。”
“不对,你就这反应?”
多崎司歪着头,左手挠了挠后脑勺,然后双手握拳放在胸前:“哇哦,村上君好有钱哦”
“在这乖乖等我。”村上水色一脸满足地把电话放好,穿上拖鞋溜出旅馆找地方买酒。
继续看了一会书,多崎司拿出手机给笨蛋鹿见发信息。
【多崎:你们住在哪个旅馆?】
【多崎:拜托了,请一定要把姐姐大人带进会场!】
【多崎:姐姐大人的幸福,就全靠鹿见了。】
【多崎:请一定要加油!】
消息发送出去,全都是已读不回。
多崎司倚着沙发,怔怔地看着天花板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半小时后,房门重新打开。
提着酒回来的村上水色,身后还跟着送餐的服务员,以及一位金发少女。
上身穿着粗条纹一字领t恤,外面套了件空调衫衣。下身一条奶油色布质短裙,看样子是刚在洗完脸打算睡觉,前额几根湿哒哒的头发如植物的根茎般贴在脸颊上。
“这么晚了你来干嘛?”多崎司捧着书,声音略微嘶哑。
栖川唯皱起眉头,随即指着村上水色:“怕他带坏你,所以来盯着。”
这真是个无懈可击的理由。
“你对我偏见这么大,肯定是因为不够了解我。”村上水色大咧咧地踢掉拖鞋,走到桌面放下啤酒后回头,朝着栖川唯嘻嘻一笑:“因为了解我的人,都想打死我。”
栖川唯面无表情地听着。
坦率地说,能够从她的表情读取到的信息绝对算不上丰富,毕竟她给人的印象是:性格早已悄然隐藏在什么地方,巧妙地逃过观察者的眼睛。
“这人真无聊”
村上水色回头瞪着多崎司,“你要好好管管她。”
“管不过来。”多崎司轻耸了下肩,拉开罐啤酒灌了一大口,冰凉的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把他肺部的温度都降低了点。
栖川唯在他身边盘腿坐下,也拿了一罐来喝。
“乌冬面怎么分?”村上水色正看着两份乌冬面纠结。
“让她吃就行。”
“我和他吃一碗。”
两个人的声音同时响起,村上水色瞬间抬起脸,酸溜溜地吼道:“这样子就没意思了啊,你们考虑一下我的感受好不?”
多崎司握着冰冷的啤酒罐,奇怪地看着他:“你不是有未婚妻了吗,反应怎么还那么大?”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起来,村上水色顿时生无可恋地竖起一根手指头:“这个,是那未婚妻的体重!”
“噗”
“你还笑?”
“没有没有。”多崎司使劲忍着笑,问:“身高呢?”
“一米五!”
“嗯哼,咳咳咳”被啤酒呛着的栖川唯立马别过身,肩膀微微耸动。多崎司抽了一张纸给她,然后也别过脸,两人背对着村上水色偷偷笑了起来。
“你们两个能不能有点同情心!”
村上水色愤怒的眼神死死盯着两人,使劲用拳头锤自己的大腿:“我爸一直说是个什么传承了几百年的大家族美少女,搞得我还蛮有期待感的。结果昨天临时通知我见面,真人差点没把我吓个半死。为了躲她,我都从东京逃到福冈了,这有多可怕你们自己想想。”
“我很同情你,真的。”多崎司笑着回头,“回头我给送张水床,让你被压的时候不那么难受。”
栖川唯一个劲地点头,但很快又想起什么,忍不住踹了下多崎司的小腿:“你脑子里除了色情就没有别的东西了吗?”
“我可是随身携带两幅手铐的变态!”多崎司白了她一眼,“你要是接受不了就趁早离开,省得你和我都烦。”
栖川唯瞥了眼桌面的《呼啸山庄》,柔软的樱色嘴唇轻启:“the pride of the people to their on kd of rro and regret”
(骄傲的人给自己种下了悲伤和遗憾。)
多崎司:“……”
怪了。
金毛最近怎么越来越露骨了,难道说自己被甩这件事让她意识到可以成功独占自己?而且这句话明明就是出自《傲慢与偏见》好不,金毛为什么盯着《呼啸山庄》看?
“还是想想怎么吃面吧”村上水色打开盖子,指着两晚热气腾腾的乌冬面:“两个碗,三个人,怎么分?”
“不用管她。”多崎司拿起筷子和汤匙,“我们两个吃就行。”
说完,他用汤匙盛了一点汤,然后用筷子夹起乌冬面放上去,混着汤一口吃下去。
“嗯好吃!”
声音里充斥着满足感。
也许是真的饿了,也许是受到星野花见“不能辜负美食”这个信念的影响,多崎司吃得很香。
村上水色呆呆地看着鼓着脸颊的栖川唯。
有点懵。
这才几天不见,金毛怎么就被调教得像个小老婆那么乖巧了?
多崎司一边把面送进嘴里,一边看着他问:“你发什么呆?”
“你们两个不对劲。”村上水色狐疑地捏着下巴,用审问的语气开口:“老实交代,多崎你和她是不是已经偷偷瞒着星野老师发生实际性关系了?”
“吃你的面,我和她什么事都没有!”
“不。”栖川唯摇头,“我们已经亲过了,算不算实际性关系?”
“可以啊。”村上水色像是面对得意门生的老师傅那般眯细眼睛看着多崎司,慢慢点头:“不愧是我的徒弟,连栖川唯都被你拿下了。”
“还差一点。”栖川唯盯着他问,“我对现在的他还不够了解,所以无法走到最后那一步。你能告诉我你理解的多崎司是一个怎样的人不?”
“这你就问对人了!”
村上水色拍着胸口保证:“这世上最了解多崎司的人,非我村上水色莫属。”
“请说。”
“从哪说起呢哦,他脑筋转得很快。这似乎是废话。说个别的,他这个人有某种深不可测的魅力。你很难从他的表情和声音中读出来他内心的想法和感受,而且他本人也基本不屑于在别人面前解剖自己,这是内心极度骄傲的体现。”
“……”多崎司默默喝着啤酒,漫不经心地听着村上水色给自己贴标签的同时,感受啤酒在口腔里产生的丰富泡沫。
“内心极度骄傲”栖川唯蹙眉思考了思考片刻,之后双手握着啤酒罐在桌面轻轻合拢:“别人的想法与他无关,他是依自己的理论思考事情、做出判断的类型。读了大量的书,拥有庞大的知识量,但不会做不必要的炫耀。”
并不是多崎司在内心吐槽道,换做以前的自己这样说或许没错,但现在自己的已经开始变得在乎很多人的想法了好不。
不然哪里还会被甩!!!
“我还很佩服这家伙的一点就是”村上水色拿起汤匙,像指挥家用指挥棒般指向多崎司:“他是个话不多的人,甚至对陌生人有些不耐烦。但他有必要时却能口齿伶俐地表达出自己的看法,只要他想,就可以瞄准对方最脆弱的部份,在一瞬之间以简短的字眼予以刺穿。”
“停停停。”多崎司拍了拍桌面,“原来越离谱了啊,说得我好像欧·亨利那样。”
村上水色奇怪地转头:“欧·亨利是谁?”
“美国现代短篇小说之父,擅长写讽刺小说。”
“栖川同学看到没?”
村上水色一脸兴奋地看回栖川唯:“短,还有讽刺这个两个要素,他自己都承认了。”
多崎司:“……”
“多崎”栖川唯歪着脖子,露出浅浅的笑容:“你搬出去这段时间,日子是怎么过的,能不能说一下?”
“你问这个干什么?”多崎司吃完面,轻轻摇晃碗里的汤。
“就想听听你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在东京怎么求生的。”
难不成你也打算离家出走多崎司抱着这样奇怪的念头,边喝汤,便把在东京这段时间独自生活的经历说了一遍。
包括租房、兼职、出行;怎样节省开支、怎样躲避nhk电视台收费员、以及又是怎样被星野花见甩了2000万来改善生活的事都说了个遍。
村上水色听得眼睛都直了,忍不住感慨道:“被星野老师包养就算了,居然还能在别的女生面前坦然地把这件事说出来,多崎你的脸皮真够厚。”
多崎司自嘲地笑了下,变得沉默起来。
像月球背面的岩石那样一直沉默不语,几乎毫无表情,看来好像连体温都失去了似的。
“他从没有隐瞒过这件事。”
栖川唯看着他,以温和而果断的语气说:“从一开始,他就很没在我们面前隐瞒过和星野老师的事,甚至在很多场合他都会刻意提出来,好让我们知难而退。”
“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