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安庄
沈理、沈瑞两兄弟对坐。
沈瑞并不先提沈源话题,而是关切的问沈理道:“六哥可为六嫂请了名医?魏太医已回宫里去了,不过我这庄上刘大夫也是好脉息,一会儿我请他随六哥回去给六嫂诊脉?”
还是上次商量造船事时,沈瑞从沈理长随口中知道了他夫妇起了争执。
但事后兄弟俩却不曾提过此事,沈瑞对人家家事毫无兴趣,对谢氏更是没什么好感,不过到底是六嫂,看在沈理面上,这种时候问候也是必不可少。
沈瑞已在心中记下一会儿要叫人回府告诉母亲徐氏一声,备些药品礼物给沈理府上送去,而庄子这边,恬儿也应该送些东西才是礼数。
沈理脸上更起了一层忧色,叹了口气,道:“能请到刘大夫是再好不过了。你六嫂她前阵子也吃着药,说是不时眩晕。那日感觉好了些,往院里散步,一时不慎绊了一跤,请跌打大夫瞧过了,是摔坏了腿。本就伤筋动骨一百天,她身子又一向不太好,怕要照一年半载的养着了。听闻寿宁侯府颇急,圈的几个日子,都在今年七**月,因此才来与你商量。”
沈瑞不想谢氏竟是摔坏了腿,思及古人的饮食结构,这缺钙怕也是常事,再赶上寸劲儿,骨折什么的也不足为奇。
当下便道:“六哥莫急,待回头我问过张会赵弘沛,他们武将之家认得的跌打大夫许会更高明些。”
想了想,又道:“我庄上就有现成的母牛、母羊,回头我让人送了去六哥府上,叫他们教厨娘挤了牛乳羊乳,煮沸加糖,天天让六嫂喝上一碗。我记得什么杂记上写的这食疗之法,还有什么炖骨头汤加点醋,都是养身子的,特别养骨头,恬儿现在也这般喝呢,回头我细细给六哥写下来。”
沈理便是愁容满满,也忍不住一笑,“你有心了。只是,瑞哥儿,你哪里看那许多杂书,知道这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说着又忍不住肃容问他:“杨姑娘的病也渐好了,你这落下的功课可补上了?”
沈瑞抱着头,苦笑道:“六哥放心,我大舅哥也是三不五时的来考较我一番的。”
沈理这才点头笑着道好,想了想,又问:“洲二叔如今几日回来一次?”
却是沈洲如今已在田家书院教书,为了方便,住在书院,数日才归府一次。
当初沈洲起了教书的念头,便付诸行动,随三老爷沈润去了田家。
田家书院如今的山长乃是田老太爷的次子,沈润的二舅兄,他出来接待妹婿与沈洲,先是一道密谈那寻几个有辽东背景御史弹劾一位横征暴敛的镇守太监之事。
这等“替天行道”的好事,田山长自然不会拒绝。
然谈妥此事,听闻沈洲要来讲学,田山长委实惊讶。
论理说,沈洲乃是二甲传胪出身,任过翰林学士,更曾是南京国子监祭酒,这金光闪闪的履历,便称不上当世大儒却也是仕林中数得上的人物,若在寻常,能请动这样一位学究大家来书院讲学,书院声望立时就会上一个台阶。
可,现在,沈洲是因纳世交侄女、进士之女为妾这样不堪的理由被从国子监祭酒位置上撵下来的!
当初参劾他的折子便说他立身不正、私德有亏,不堪为人师表,如今,还如何还能来书院教书育人?
田家书院若是请了,还不叫人戳断了脊梁骨!
田山长不免在心中腹诽妹婿太没深浅,你还不知你二哥如今这名声么,怎的不劝着在家,非要带到田家来。
他面上客气几句,却委婉表示让沈洲来田家书院教书是屈才了,而且,其他先生和沈洲水平相去甚远,不免让其他先生难堪。不少人都是靠着这份束养家糊口的……
这等话都说出来了,便是希望沈洲自己有些觉悟,告辞算了。
不成想,沈洲却道想拜见田老太爷。
田山长心下不快,却不好拒绝,只得往里头问了父亲意思。
当初沈洲与乔三老爷都是常出入田家的,田老太爷对沈洲也颇为熟悉,应了他进来,与之长谈一番,最终拍板许了沈洲来田家书院讲学。
田山长面上也不好说些什么,等沈家兄弟走了,他立时去见父亲:“父亲怎的应下他了?!虽说是不好得罪亲戚,可……”
田老太爷挥手道:“不是因着亲戚。沈洲这官做得不怎么样,学问却是扎实的,他要从丙班做起,若班中七成能过院试,便调他入乙班,再看明年乙班能出多少举人。若是同样不凡,调他入甲班也无妨。若丙班院试不过半数,他自言也没脸呆在书院称先生了,自己便会辞去。”
田家书院同现今大多书院一般,以功名分甲乙丙丁戊五个班,过了府试入丙班,过院试入乙班,过了乡试入甲班。
过了院试方是秀才,然就这一个院试又不知道难倒多少人,这是科举之路上的第一个坎。
沈洲要求先从此班接起,立下如此高额“军令状”,便是既让田家检验他育人的本事,又去了田家怕他误人子弟之忧。
田山长仍是眉头紧锁,不满道:“父亲惜他才具,然他那名声,岂不让学生反感?传扬出去,只怕其他书院趁机攻讦我们。”
田老太爷一笑,摇头道:“我们便赌上一赌,这些学生,尤其是那些老童生,能得国子监祭酒、传胪公亲自授课,怕不欢喜死了,哪个会挑他房中那点污糟事?至于旁的书院,只能说些酸话罢了,明眼人都不会理会。待院试过了他们便什么言语都不会有了,没准儿,都是赞誉之词呢。”
田山长虽心里一万个不乐意,却拗不过父亲,只好捏鼻子认了。
没想到沈洲竟是十分认真,不仅搬来书院住,对休息时来访提问的学生也来者不拒,一一耐心解答。
他授课也实有一手,接了丙班后,绝大部分学生月考成绩都有提升。
田山长便也无话可说了。
只是书院还真有几位先生对于用了沈洲这等“道德败坏的小人”表示不满,不过“愤而辞馆”的少之又少,嘴上酸话的偏多。因而在书院里许多先生与沈洲关系都称不上好。
不过沈洲似也不在乎,勿论什么人,他始终持礼以待,慢慢的,倒也有了些许口碑。
对此,徐氏曾私下与沈瑞感慨道:“你二叔真是变了个模样。”
沈瑞也是感慨良多。
沈理则根本不关心沈洲如何,只关心沈洲会不会忽视沈瑞的学业。
他虽听沈瑞讲了沈洲的动机,却颇不以为然。经过通倭案,他对沈洲没甚好印象。且他始终认为当下最紧要的,是要让沈瑞赶紧中举、进士及第。
沈瑞道:“我与二叔约好了,每五日他归家,我拿习作请他看,若是寻常他留了什么题目考较我,会叫书童送来,限时让我作来,写好书童立时拿回去。”
沈理点头道:“如此甚好。”
说罢这些,终还是要说到沈源身上。
而说到沈源,通倭案之后,沈家怕是没人不恨他的,沈瑞沈理尤为厌恶他。
只是,依照目前形势,不放他出来,也实在没有太好的法子了。
沈瑞在心里过了一圈松江的人,也发觉大部分都在守孝,委实没有合适的人选操持沈瑾婚事。
“唉,三婶倒是出孝了。只是三婶的性子,怕撑不起事。名分上也要弱一些。”沈瑞说的是三老爷沈润的妻子田氏。
作为兄弟、弟媳,三老爷和田氏为沈沧服孝为齐衰不杖期,时为一年。
至小祥时,小二房、小三房就出孝了,只不过兄弟三人感情甚笃,现在又住在一起,因此都还依着守孝的规矩穿戴吃用。
田氏是出了名的软弱性子好脾气的人,恨不得什么事儿都不管才好,根本料理不得大场面。
“只得四房出人了。那人,”沈瑞实在都懒得提沈源名字,只道,“放出来就放出来吧。我是觉得,嗯,怕是本性难移,不过既然已经分宗了,他闹得再大,也与旁的房头无关了。”
“虽则是分宗了,但也由不得他胡闹。”沈理却语气不善,断然道,“你不必管了,待这事毕,我寻个由头,迫他自己回祠堂去。”
虽说沈瑞已经出继,然沈源再闹出什么幺蛾子来,首当其冲影响的是沈瑾,可对沈瑞也不是没有影响了,到底是生父,他日有人说起来,不免还是要挂上沈瑞。
沈瑾如今在仕林名声也已是不好了,有这样的父兄,实是瑞哥儿的大不幸,沈理素来就关心沈瑞,这会儿心下尤替沈瑞不平,更不会让他因沈源那样的人而白璧染瑕。
沈瑞摇头道:“六哥,不必为这等人浪费脑筋。”
沈理摆手道:“你也不用记挂着。我会写信给瑛哥儿琦哥儿。”
沈瑞知道六哥心疼自己之意,便笑道:“好,我听六哥的。”
沈理也笑,却有佯作板脸道:“听我的,便好好看书作文,莫再看那杂书了!我却是要考较你的。”
沈瑞笑着起身一揖,“谨遵兄长命。”
兄弟二人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说笑一番,沈瑞想了想,还是道:“我也写信与瑛大哥琦二哥,这一两个月间,贡布总要上京,四房婶娘可由织厂那边护送来京,也省得族中另拨人。”
沈理点头应下,四房人丁单薄,而小贺氏唯一的兄弟贺平盛获罪在辽东,也没妥当人能护送小贺氏上京了。
提及贡布,沈理不免想起那日与谢氏争吵的事,心下再次腾起对谢氏的不满来,可想到谢氏如今的身子骨,又只能暗暗叹气。
沈理府中
谢氏是真的病了。
不单单是腿伤,她现下时不时的眩晕,只觉天旋地转,而心口总像堵着一块大石头一样,苦药汁子一碗一碗灌下去,也始终不见好转。
沈枚在母亲床榻前侍疾,谢氏却一点儿也不想看见她,不是不疼女儿了,而是太心疼女儿了,一看到她,就想起那桩糟心的婚事来。
当初谢家……分明就是说天官之位非张元祯莫属,怎么就到了焦芳手里?
而且……吏部右侍郎王鏊竟升了左侍郎,哪里还给张元祯留半分体面了。
怪道张元祯告病不出,任谁也受不了这般折辱。
谢氏初时只道张元祯告病是一种表态罢了。
她与沈理说让他带着礼物去探望亲家老太爷,且毕竟张元祯还兼着翰林院学士呢,于私于公沈理都当去探病的。
沈理却甚是冷淡,本身对婚事便不满,张元祯那般逼迫沈瑾婚事,沈理根本不想与之打交道。
加之夫妻之间仍在冷战中,谢氏无法,便是不太妥当,也自己带厚礼去了。
谁知道到了侍郎府才知,张元祯是真病了。
张元祯七十的人了,这病来如山倒,委实不轻,张夫人跟着着急上火,又操劳照顾丈夫,竟也病倒。
来接待的张大奶奶、三奶奶都是满面愁容,谢氏更是满口黄连味儿。
便张元祯不是吏部尚书,总还是吏部侍郎,对嫡长孙张鏊的仕途助益不言而喻。
然若张元祯是真病倒了,又是这样的年纪,又是……刚刚失了圣宠,倘被弹劾老迈恶疾,逼他致仕,可如何是好。
谢氏再没这么关心朝事过,时不时就遣人往娘家去打听朝中动静。
结果怕什么来什么,很快就开始有折子弹劾张元祯了。
吏科给事中丘俊最先上折,开篇是言说天象有异,奏请陛下励精克断,敬天省躬,勿纵骑射之娱,勿为怠荒之行,随即话锋一转,又说中外大臣不职者如吏部左侍郎兼翰林院学士张元祯、户部左侍郎王俨、南京太常寺卿吕秉之等,宜黜罢以弭灾消变。
紧接着,弹劾张元祯老迈废事的、庸碌无为的、素行无取的、屡劾未退贤不肖的……种种弹章纷至沓来。
最狠的还属南京十三道御史李熙,他弹劾张元祯夤求入阁。
夤者,拉拢攀附也。
张元祯交好李阁老,联姻谢阁老,又与外戚寿宁侯张家勾勾搭搭,这夤缘求进的帽子扣下来,真真百口莫辩。
消息自谢家传到谢氏耳里,扰得谢氏越发心神不宁。
这跌坏了腿,就是因为心事重重一时失神,出门时重重绊在了门槛上,凌空跌下三阶石梯,力道之大,连扶着她的小丫鬟都被跌破了半颗牙去。
而如今的她,竟是比张侍郎府诸人还愁苦些。
更让她绝望的是,与她关系最为亲近的娘家大嫂来看她时,悄悄与她说,张夫人怕是要不太好,前几日隐约听说恐是颅内有疾,人一阵子糊涂一阵子明白,不太认识人了。让她这边有个心理准备,也多少备些东西。
张鏊是嫡长孙,承重孙!祖母若是过世,是要守孝三年的!
枚姐儿年方十三,还不算大,尚能等得,可是……后年的春闱等不得啊……
若张夫人真熬不过去,这场春闱是无论如何赶不上了。
再等三年啊……
谁又知道这三年后朝中是怎么个情景?
若是……若是……张元祯年逾七十,本身就在病中,若是连遭弹劾最终告老,又逢老妻故去,他可能撑得住?
倘再有个万一……再三年……
便是年岁不大的枚姐儿也要给拖成二十的老姑娘了。
看着每日侍奉汤药乖巧懂事的女儿,谢氏一阵阵的眼前发黑,这眩晕症便越发严重了,只觉的是自己坑了孩子,原当再看看的,哪怕拖一拖也好。
当时就是一时与沈理置气,根本未及仔细考虑妥当,就换了庚帖。
为着什么跟沈理置气来着?
还不是因着沈家的事!
那群不省心的族弟!
再想到沈瑾这桩婚事,她受到那些翰林夫人们的排揎,谢氏直恨得咬牙切齿。
听得董妈妈在榻边小心翼翼的汇报着,沈瑾的婚事是准备要四房继室小贺氏上京来操持,老爷已写信回松江了,谢氏冷哼一声,道:“贺氏原就没有诰命,现在又是罪眷,来主持婚事,呵,寿宁侯府不知怎么刁难呢。”
她一只手搭上额头,拇指缓缓揉着太阳穴,忽而低声问董妈妈道:“沈瑾那个下堂妾的亲娘……如今在哪儿呢?”
董妈妈想了想,道:“那个妾靠着四房供养的弟弟如今在保定为知州。先头瑾大爷是奉了那位在府中的。彼时瑾大爷不过是个寻常举子,那到底是生母,没人管时也能装装老封君。后瑾大爷中了状元,先帝赐宅,那妾室如何还敢居,便灰溜溜去了保定府投奔娘家兄弟。”
董妈妈是谢阁老夫人特地挑给女儿的玲珑人,又忠心耿耿,谢氏不耐烦理会的事,她是都会好好替谢氏留意的,尤其是主人夫妇失和,她更要多多替主子关注沈家诸事。
谢氏忽抬眼盯了董妈妈片刻,直看的董妈妈莫名其妙心生寒意,才淡淡吩咐道:“去,透个话到那个妾耳朵里,现在状元府里无人料理状元公婚事。”
董妈妈面皮抽了抽,勉强挤出个笑来,字斟句酌道:“太太原是好意,可怜瑾大爷可怜那个妾。可那个妾若是个拎不清的……这个这个……若她跑来,闹出笑话来,这一笔写不出两个沈字来,连累了咱们府上,咱们岂不凭白的……”
董妈妈话没说完,就被谢氏阴冷的目光冻住了,她狠狠的吞了两口唾沫,终是一句话不敢说,低下头去,应了声“是”。
寿宁侯府,东院花园一处小轩
过了端午,便有了暑热气象,亏得这两日淅沥沥下起雨来,方送来些许清凉之意,解了一二暑气。
经雨水涤荡,园中花木越显葱郁繁茂,放眼望去,赏心悦目。
寿宁侯张鹤龄难得这般有兴致,在这处坐了,听着外面潺潺雨声,再看立在一旁执礼甚恭的俊朗状元郎,心情分外舒畅,累日来的种种不快都抛到九霄云外。
都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老丈人看到一表人才前途光明的女婿,也是一般欢喜的。
尤其想到他这个女婿将在他的扶持下,终有一日入阁宰辅,手握大权,给张家带来无尽的好处,他就通体舒泰,格外开怀。
“怀瑾,不必多礼。”张鹤龄开口唤着女婿的表字,笑眯眯的挥挥手,让沈瑾坐下,问了他几句在翰林院的差事。
翰林院?沈瑾默叹,他这红鸾星怕是颗灾星,先前的婚事已让李党不满,在翰林院里倍受排挤,而后面的婚事竟是让全体翰林不满……众人如今对他,算得……视而不见吧。
他却也只不卑不亢、一板一眼的回了几句,并不多说。
此番寿宁侯叫他过来的意思他十分清楚,为着,他前几日撵了张家的仆从去,要训斥他罢。不过他也早就是想好了对策的。
这张家急着嫁女,而状元府如今只有个老仆管家打理,在京唯一能帮忙的族嫂谢氏染疾,现下实没人筹备婚事。且家中仆从也少得可怜,跑腿采办的活计恐都难办妥。
前几日,寿宁侯夫人不知道是心急,是怕委屈女儿,还是另有什么缘故,前几日竟然招呼也不打,就安排了男女仆从三四十人去状元府,来接管沈瑾家事。
便在沈瑾上衙时,这一众人就到了沈宅。
主人不在,家中仆从如何敢对上寿宁侯府的人,便竟将府邸整个儿让给张家下仆了。
而这群侯府的豪奴,素来狐假虎威仗势欺人惯了的,如此越发不将沈家人放在眼里,自家就按照二姑娘喜好拾掇起来,把主院家具挪得乱七八糟,又对沈家仆呼来喝去,非打即骂,俨然自己是主子一般。
管家奎叔应对不得,就想偷偷派个小厮溜出去给沈瑾报信,不想竟被张家仆人逮个正着,也不由分说,就把小厮吊起来抽了一顿鞭子,更是将奎叔堂堂一个大管家也捆起来丢在马厩里,口口声声等姑爷回来就打发了你去。
等沈瑾下衙,看到家中乱状,竟是目瞪口呆。
为首的管事张富贵过来行礼,他三十来岁年纪,是个精壮汉子,面目也称得上端正,只是脸上皮笑肉不笑,实不招人待见,因道:“姑爷大度宽仁,您这府上人不免怠慢,侯爷与夫人遣小的们来,就是要小的们帮着姑爷打点诸事,以免那起子刁懒馋滑的东西骗了姑爷去。”
沈瑾目光骤冷,抿紧了嘴,一言不发往院里走去。
这一路上所见张家仆从笑着向他打招呼,脸上却殊无敬意。而自家的仆从则畏畏缩缩躲在后头,望向他的目光又悲又苦,望向张家人的目光却尽是恐惧。
待他看到他被折腾得不像样子的上房,看到被五花大绑丢在马厩里的奎叔一脸惊怒悲愤,看到被吊起来的小厮皮开肉绽奄奄一息,他积聚已久的怒火终于爆发出来。
“你们,是来为张二姑娘安床的?”沈瑾盯着那张富贵,冷冷问道。
张富贵笑道:“姑爷却是急性子,且没到日子呢。”
沈瑾冷笑一声,道:“原来如此,那你们便是侯爷派来给我一个下马威的?”
张富贵佯作大吃一惊,连连摆手道:“姑爷可是说笑了……侯爷和夫人是让我们伺候姑爷您的……”
沈瑾冷冷截口道:“既是侯府遣来,为何我却不曾听说?说什么侍候,又如何来了就敢殴伤我府中下仆?”
张富贵涎着脸道:“姑爷,民间不也是这个令儿,这丈人丈母派人到女婿家,跟自个儿家一样,还用招呼什么。又哪里是殴伤,不过小的们是替姑爷管教不听话的下人罢了。”
沈瑾心下厌恶已极,陡然大喝一声:“歙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