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城中。
原属于天哭殿的一应建筑,都已经换了主人。
方云汉没有住在那片湖上,他住在徐州的一座山上。
正是天哭经所在的那座山。
这本号称涵盖世上一切秘密的经书,虽然可能还稍有夸大,但确实有着前所未见的神妙领悟。
虽然,像这样神奇的东西,对于翻阅者,都有着极其严苛的标准,但是,在方云汉现在的境界看来,天地之间,人文历史上的种种现象,都是可以用心神意志模拟出来的气韵。
号称只有至绝命格才能翻开的经书,在他手上驯服的过程,其实还要比当日驯服绝世神兵的时候,更轻松一点。
半个月的时间里面,不知不觉的,紫雷七击的第七招,就已经在天哭经的辅助之下,被参悟完成。
然后,天哭经内,除了武学智慧的另一面,开始在他眼前展露。
——预知未来。
“喂,方兄!”
第一邪皇屈指敲了敲面前的石桌,说道,“又是你叫我来喝茶的,来了又不说话,只盯着我看,到底在看什么?”
方云汉眨了下眼睛,眼中有点异样的苍茫,说道:“邪皇,你想看看天哭经吗?”
“天哭经,我好像翻不了那种东西,看不懂其中的意思吧。”第一邪皇摇了摇头。
“无妨。”方云汉继续说道,“我可以帮你,让你看懂它。”
这个提议,着实有些叫人心动,不过第一邪皇思索片刻之后,还是摇了摇头。
“我以魔克佛,用佛克魔,佛魔之间的平衡,好比是在万丈悬崖外,走一根细若牛毛的钢丝。翻阅了天哭经之后,会给我带来什么样的改变,你能说清吗?”
方云汉略有些迟缓的摇了摇头。
“这就对了,而无论是倒向哪一边,是变得更佛了,还是变得更魔了,我都不喜欢。”
第一邪皇解下背后的宝刀,拍了拍刀鞘之后,说道,“我现在只要有刀就够了,还没到需要靠经书的时节啊。”
“也许真有那一天的话,我会来向你求助,但那肯定会是很久很久之后的事情了。“
方云汉轻笑着点了点头,又道:“话说回来,步惊云应该也能翻开这,而且他是天生就能看懂天哭经的,不知道他想不想看。”
听到这段话之后,第一邪皇微妙的沉默了一下,注视着方云汉,道:“你现在,是很想让这世界上,多出第二个活着的、看过天哭经的人吗?”
“你莫非是已经拥有了预知未来的力量,于是想要看第二个预言者的出现,两者碰撞,会对未来造成什么影响?”
方云汉没有否认,道:“是有点这个意思。”
他微笑着又说了一句话,让本已微讶的第一邪皇,露出更震惊的神情。
“毕竟,很快我就要把这个能力砍掉了,不在此之前,搞出第二个预言者,来陪我玩一玩,总觉得有点可惜。”
“等等!”第一邪皇道,“你要舍弃这个预知能力?!!”
方云汉的眼神已经从一种苍茫空洞的状态,恢复从前的澄澈,神态之中十分随意的说道:“这有什么好惊讶的,你不是也不想要这种力量吗?”
“我是不敢。”第一邪皇怔忪着,叹了口气,说道,“但是你这样已经获得了预知的力量,还舍得将之放弃吗?”
“实不相瞒,我也是整整花了三天的时间在考虑这个问题。”
方云汉一笑,“能让我浪费三天三夜的光阴,只做一个抉择,这预知的能力若是有自己的想法,也该感受到荣幸了。”
何等狂妄?!
预知未来的奇能,是世上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东西。
到了他口中,却轻描淡写的,像是随手捡了一块玉石,掂量把玩一番,便又扔了。
纵然明知其中的价值,也毫不吝惜,实在是把自己的时间、脑力,看得比这种“至宝”更珍贵千倍的人,才能说得出来的话。
第一邪皇又愣了愣,哑然失笑。
他原本也猜到方云汉已经获得预知的能力,所以,心中多少有点不太踏实的感觉,想问一问对方的感受,都不那么容易开口了。
但现在方云汉的姿态,全然打消了他这种顾虑。
第一邪皇一手拿起茶盏,喝了一大口,便几乎见底了,嚼着茶叶说道:“那趁你现在还没有舍去这力量,能不能跟我讲讲,拥有预知未来的能力,到底是什么样的感受?”
方云汉也端起茶杯,吹开在茶水之中悬如碧针的叶尖,喝了一小口。
“这预知未来的力量,就像是一种古怪的幻觉,无法应用于离现在最近的时间,又无法看到太远的时间,只是一个个场景的片段。”
“每一个片段都是未来发展的一种可能性,当你看到了其中一部分的可能性之后,心里有了不同于之前的念头,于是便又有新的片段产生。”
“你再去看,未来的数量便再增加。”
“如此循环往复,无休无止。”
方云汉抬起手中的茶杯,道,“我得到这种能力之后,用它看一草一木,一宫一殿,看我的刀,看水中的鱼。发现哪怕是一颗微尘,都有无穷的可能。”
“呵,于是我就明白了,所谓预知未来,不过是被人的创造力玩弄着的一个笑话。”
“只要还有创造的存在,未来的可能,就没有竭尽,看不到所有的未来,又怎么知道你选的一定是最好的。”
“与其纠结在这种小家子气的窥探上,不如,把天哭经的智慧完全转移到另一个方面,去追求创造的道路。”
第一邪皇明白了:“等待、观察和选择,永远不如真正去做过。”
话是这样说,第一邪皇心中对方云汉的评价,却再次拔高。
因为这世上的道理,懂的人可以有很多,能做的人却真的很少。
道狂得到天哭经已经有三十年了,他能把武功修炼到顶峰的境界,自然绝非蠢类,难道看不破刚才方云汉所说的道理吗?
他当然看过,可以明白,却不能去做。
未知,永远是人心之中最大的恐惧。
即使是被无穷的选择烦恼着,也比彻彻底底带着未知,走向未来,要更安心。
另一个例子的话,就像是现在的第一邪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