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城的雨,下了一夜。
等到清晨,一碧如洗的天底下,雾气蒙蒙,无论是仍旧湿漉漉的石板街道,亦或者一棵棵探出院墙的树杈枝丫,都干净得让人看了欢喜。
就是在这样清新的氛围里,广郡的使节团里那辆仍旧泛着些许臭味的马车又一次被太守大人招入府宫。
离郡太守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宣布离郡选择加入雅水之盟,并诏令郡丞窦秋实及郡尉赵无忌,尽快就盟约中诸如供粮数量之类的细节达成一致,然后集中精力将那一届尚停留在口头的“安南大会”议出个可行的章程来。
于是广郡使者张子恒便被太守大人封了个临时的离郡官衔,也不管他愿意或者不愿意,就硬生生将他留在离城,每日里被叫到郡丞府衙议事,一时半会儿大概是走不了了。
也就是在广郡使者将离郡加入雅水之盟的消息,以私密信笺发往广郡的同一天,一封出自离郡军务处的私密军令也通过军方秘密渠道疾速发往安陵,一场已然在广郡和离郡两方交易下变得失去了许多变数的战争,正式拉开序幕......
就在这样似乎暗潮汹涌,各部衙门都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似乎忽然得了闲的洛川却跑到了离城北门的城门头上,就在那宽阔的可以跑马的城头上铺了席子,让宫廷侍者与护卫等人尽皆远离些,只与苏一鸣对坐饮酒。
“苏先生,张子恒这位广郡使者凭着一己之力,就让偌大一个离郡不得不入了他广郡的局,该是为云百楼立了大功的,可我若是就此不再放他回去,你觉得他和云百楼又该如何?”洛川一边举起一小杯青梅酒,凑到鼻尖闻了闻,然后才小酌一口放下,姿态十分悠然。
“太守大人此番不按常理出牌,使者自也是无可奈何的,只能待到您消火顺气的一天,大概也就会放他回去,所以无论张子恒或者云百楼,就只是等吧,”苏一鸣饮酒却很豪迈,端起酒杯就是一口饮尽,“早就听闻西南汉州的果子酒很是有名,如今一品果然不凡。”
“这可是太守府宫私库里的好货色,今日邀你城头赏景特意取出来的,自然不错,”洛川看向苏一鸣道,“苏先生可能猜到今日我邀你前来所谓何事?”
苏一鸣拿起酒壶先给洛川杯中续了一点,又给自己的杯中满上,举起酒杯看向城外可见的房舍良田,“城门远望,北境千里,太守大人还是在为北面的事情烦忧。”
洛川点一点头,“雅水之盟,似是求和,实是求战,云百楼其人布局西南汉州多年,阴灵死士遍布各郡,则未尝......不能布于山上啊......”
苏一鸣思索片刻,却只摇了摇头道,“太守大人生于诸侯之家,长于中京城内,对于山上事了解少些,不知道其中情况也是正常,须知我人族宗门首重收徒,无论选才还是授业,层层皆有问心一关,更何况宗门收徒最讲缘法,所谓缘法者即无迹可寻也,若说那云百楼已经活了百余岁,乃至于广郡云家盯着某个宗门渗透了几十甚至数百年,倒也有可能布了一两颗暗子,若说他如今不过三十余岁......几无可能。”
洛川想了想道,“我听影子说起过,阴灵,这个如今说不得已然遍布天下的情报兼刺客组织,就是那云百楼白手起家一人创立,其于诸侯各地渗透之深,布子之广,尽皆令人匪夷所思,我曾看过暗部之中有关阴灵的全部资料,也只隐约知道其人不喜直中取,偏偏最爱曲中求,所思所想,非常人可以度之,是以此番将要与他交手与山上,我才有些忧虑。”
苏一鸣见洛川如此说,也自然不敢再有轻慢之心,“一鸣所知我西南汉州境内有一支隐脉及四大宗门,那一支隐脉来历神秘难测其踪,我也只是听师尊说起过,知之不详,四大宗门却是耳熟能详,其中苍颜剑宗号称西南汉州第一宗,就在离郡境内,其余三宗分别是处于广郡境内的金剑门、安阳郡境内的逍遥谷,以及......”他看向洛川道,“河内郡南部三城中大概已经属于争议之土的素城听风阁......!”
“逍遥谷,听风阁?!”洛川搜索脑海中的记忆,发现也曾听闻过那金剑门,对于逍遥谷和听风阁实在闻所未闻,“这两大宗门莫不是隐世不出的?”
苏一鸣摇头,“相比较苍颜剑宗和金剑门而言,逍遥谷和听风阁在俗世之中名声不显,因为这两大宗门讲究的皆是出世清修以固境界,少有沾染红尘烟火,但在山上宗门之间却都颇有名气,尤其是那听风阁,”他饮尽杯中酒后又自斟满,朝着洛川一敬自顾自喝了,“若说那云百楼此番筹划‘安南大会’有所图谋,则必是这两宗之一。”
洛川微微皱眉,“苏先生的意思,那金剑门之于广郡便如苍颜剑宗之于离郡一般,交情深厚无可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