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绍的路已经走到了尽头,从他脸上的沟壑便不难看出,从他此时略显浑浊的眼睛便不难看出,从他那满头白发便不难看出。
他已经没有可以继续挣扎下去的资本。
时间,是这世上最无情的东西,饶是他袁绍,也无法从时间手中夺回属于他的一切。
当他听到曹秀的一番话,当他感觉到这个世界的后辈正在用一种他们难以企及的方式来将他们这一代人赶超,他的内心只剩下悲哀,对于自己无能为力的悲哀,也对于岁月无情的悲哀。
坚固的邺城不能成为他最后一搏的希望,袁尚也不能成为他心中最后的烛火,因为他清楚的知道,有曹秀活在这个世界一日,其他同龄人,甚至是其他所有人,都无法掩盖住曹秀那光芒万丈。
九岁之龄,却以一种历经了千百年岁月的智慧看待这个世界,以一种超乎常人的心智来与这个世界周旋,从官渡一战便可以窥见端倪。
而此时此刻,这种他所看见的端倪正在无限被放大,甚至已然成为压垮他袁绍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就是曹秀,一个站在世人头顶的人。
而他袁绍,如今也要成为曹秀的垫脚石,可他却没有任何办法进行抵抗,甚至是呐喊,也不行。
他知道,现在当他只剩下一条路可走。
投降。
献出河北,袁尚尚可活命。
若是继续顽抗,袁尚必死。
这是刚才曹秀那几个问题,那一番话里的潜台词,袁绍老成谋算,怎可不知?
曹秀拿捏住了他最后的弱点,发动了这致命一击。
而他袁绍,则成砧板鱼肉,回天乏术。
夏日的阳光仍旧如此的热烈,远处传来的山风更是将曹军的旗帜荡漾,在空中挥洒出只属于曹氏的光辉。
天上的白云一点一点的消散,留下湛蓝无比的幕布,偶尔飞过的几只鸣鸟,则昭示着这个世界还是独一无二的美好。
是啊,他袁绍终究要与这个美好的世界再见了。
他曾为之幻想,为之流血,为之孤注一掷不惜一切的世界,而今终于要缓缓消失在他的眼前,那些他努力过但却没能实现的豪情壮志,也只能随着他缓缓闭合的眼睛,而后点点崩塌在他的脑海。
是英雄,也迟暮。
“父亲!”
袁尚看着缓缓闭上浑浊双眸的袁绍,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
他扑在袁绍的身上,凄厉的哭喊着,泪水打湿了袁绍的衣衫,可是却再也换不回这个曾经傲视天下的豪杰。
就这样过了良久,当太阳逐渐西斜,当黄昏的火烧云逐渐布满天空。
袁绍终于吐出一口浊气,奄奄一息的看着袁尚道:“儿啊爹要走了”
他的脸上,也终于落下堆积了几十年的不甘眼泪。
死,并不是最可怕的,可怕是他还有着许多牵挂,可他却已经没有时间去完成。
“降了吧这样你才能活下去”
活着,才是最为奢侈的愿望。
袁绍抚摸着袁尚那还很稚嫩的脸庞,粗糙的手帮他梳理着被风吹散的鬓发,眼里的不舍,此时此刻尽皆化作眼泪,尽皆化作咽喉处的哽咽,好似天上最后的一抹斜阳,倔强的散发着最后的温暖。
袁绍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