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汀兰院里,各处已挂上羊角灯,灯随风摇,倒映在檐下的舞动的灯影,令人目眩。
正屋里,两个小丫鬟放箸摆饭,另一个端着铜盆巾帕立在一旁,周氏盥了手,拿洁白的巾帕擦干了,便命几个侍奉的奴婢退下,请一旁的钱妈妈入座,道:“你也坐下吃吧,天儿快冷的,喝两口汤暖暖身子,”说着,竟亲自舀了一碗鲫鱼汤给她。
钱妈妈道了声不敢,随后接过,站着喝了。
周氏自己坐下,道:“什么不敢的,快坐吧,近来我同孙妈妈多亲近了几回,你别吃她的醋,在我心里,她始终不及你,你到底是我从娘家带来的,不是别个能比,只是我如今要用她,安平县主和林良辅的事儿,她做得不错,若非她这一招,把事儿闹到明面上,逼得老太太为了脸面不得不退婚,将来要对付听风院那个,就更难了,唉,说起来,我也管了十几年的家,怎么到头来竟是在跟个小孩子斗法?”
钱妈妈捧着碗坐下,深深叹了口气,道:“有一件事,方才老奴总不敢告诉夫人,这会儿都忙完了,老奴便说了吧,二爷已经知道秋昙是您安插在他那儿的人了。”
“什么,你说什么?”
周氏猛地站起来,只听“咣”的一声,她手里捏的一白瓷勺掉在桌上。
钱妈妈捡起那勺子放进碗里,之后便将白日的事一五一十说了。
周氏听得头皮发麻,再吃不下饭,揪着帕子就地踱步,“不得了,这可真不得了了!”
接着,钱妈妈一手扶椅子,屈膝跪下来,道:“夫人,老太太问起来,老奴愿一力承担,到时就说是老奴挑唆的您,是老奴骗您说那药吃了无大碍,您才吩咐秋昙给他换的。”
周氏把帕子都揉皱了,摇头道:“不成不成,老太太又不是傻的,能信这个话?”
“老太太自不信,可旁人信,府里谁不知道夫人仁慈,事事都是老奴替您办妥,有时还不报给您,自己就拿主意了,老太太便不信,但她看在三爷的份上,看在您操持这家多年的份上,也会假装信了,如此,夫人您就保住了,至于老奴,老奴这条贱命,值得什么呢?”
从周氏八岁起钱妈妈便伺候她,早把周氏当做自己的亲女儿了。
周氏忙扶她起来坐下,而后抽出帕子来揩眼角,“妈妈,这府里就你一人疼我,你要替我顶罪,往后我身边连个可信的人都没有了,”说着,她忽想起什么,双眼发亮盯着钱妈妈道:“不不不,还有法子,我派人去探听探听听风院的消息。”
钱妈妈道不必,因着她已派人探听过了,今儿秦煜从老太太那儿回去后,便再未出院门,而此刻老太太还没着人来请周氏,可见秦煜只是去商量退婚,并未将秋昙是汀兰院的奸细这事告诉老太太。
“这样便好,那我们就赌一回!”周氏心中激动和恐惧交替,因而情绪高涨,两颊微红,她道:“我们就赌二哥儿舍不得秋昙,此事告诉万寿堂知道,秋昙便死一万回也不为过,他怎么舍得?只要他不动,我们也不动,这事儿就过去了,不过你知我知,天知地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