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冯大爷这种一门三房兼祧,不也是破天荒的第一遭么?”平儿笑了起来。
“那不一样,兼祧之制自宋明便有,无外乎就是一些具体规制变化,当然一般是一门兼祧二房,像冯家这种兼祧三房的的确很罕见,不过考虑到冯家长房二房皆是为国而死,估计朝廷也才会开这个先例。”王熙凤沉吟着道:“没想到宝丫头却是久等有席坐,居然还等到这样一桩好姻缘,这铿哥儿居然还被宝丫头给迷得三魂五道的入了彀,只怕薛姨妈要欢喜得晕过去了。”
“可是薛家不是还要陪嫁一个宝琴姑娘么?宝琴姑娘也是嫡出啊。”平儿不服气地道。
“哼,你不知道宝琴被梅家退亲了么?退过亲的女孩子还能嫁什么好人家?便是寻常人家碍于物议都会嫌弃,要我说啊,那宝琴过去作媵也是一桩好买卖,一下子就把薛家被梅家退亲的事儿给挡了过去,朕要说给顺天府治中的庶出子作妻,和给永平府同知为媵,真还不好说谁更好呢。”
见平儿对自己所言有些不以为然,王熙凤自然知晓这些丫头平素里是见惯了太太对赵姨娘的威势,所以都觉得这正妻要比媵妾强太多,便是所嫁之人差一些,也胜过做媵妾,也可谓宁做鸡头不做凤尾。
“哼,是不是觉得我说的有些不实?”王熙凤冷笑了一声,“这妻媵妾也要看什么情况,让你嫁给来旺儿子作妻和给冯紫英做妾,你会选谁?”
平儿脸上涌起一阵薄怒,来旺两口子都是奶奶的心腹,其子也有十五六岁了,却是个容貌丑陋成日里只知道吃酒玩牌不成器的货色,自己便是死了也不会嫁给这等人。
“瞧瞧,还觉得正妻好呢,不说来旺儿子了,换一个人,三房里的老四,芹哥儿,你可愿意?”王熙凤撇了撇嘴,“正经八百贾家人,和兰哥儿他们同辈份的,现在还管着庙里的事儿呢,如何?”
平儿脸一板,这贾芹她却是知道的,也是个无赖,原来成日里来讨好琏二爷,后来琏二爷在外边不怎么管府里的事儿,又攀上了东府珍大爷的大腿,惯会欺软怕恶,吃酒赌博,恶习不少,现在想要打理园子里的家庙,正在大老爷和珍大爷两边讨好。
“是不是觉得我全都给你指些不中用的?要我说来旺儿子也好,芹哥儿也好,虽然都是些不中用的,但好歹也能吃饱饭,真让你去那郊外嫁个庄户人家,那就得成日风里来雨里去,舀粪灌田,收粮晒麦,饥一顿饱一顿,没准儿遇上水旱灾害,还得要逃入城里来讨吃,你这等从未干过农活儿的,要不了几年,雪样肌肤就能变成乌黑褶子满脸了。”
王熙凤刻薄而又现实的话说得平儿心里都是一颤,她还从未想过这等嫁做人妻也需要作这些事情。
“再说了,宝琴嫁过去是作媵,不是妾,媵可要比妾身份高不少,便是大妇也不能毫无缘由的随意欺压,所生子女,也要比妾生子女高几分。”王熙凤淡淡地道:“而且以铿哥儿现在的势头,未必日后不能更上一层楼,便是媵妾,也未必就没有弄个诰命敕命夫人的机会。”
“那怎么可能?”平儿骇然,不敢置信。
这诰命敕命夫人都是官宦嫡妻特权,哪里能轮得到媵妾?
“哼,你这是少见多怪,前宋便有这等先例,夫或子若是能立下大功,未尝不能有此特例,而你若是嫁一个寻常庄户商贾,能有此机会么?”王熙凤冷笑,“再说子女,若是嫡子读书有成,无需恩荫,你若是能讨得丈夫欢心,一个恩荫机会给你儿子,你儿子不也能凭空便得一官身?”
平儿默然不语。
“嫁入官宦豪门,这起步便比寻常人家高了许多,哪朝哪代不是这般?若是穷苦人家,便要么苦读,梦想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要么就只能投军去边地用命换一身富贵,只是这等路径只怕比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还难,看看这每年举人进士中,有几个是真正赤贫人家?便是供那读书人白吃一二十年饭,又有几个寻常人家能够坚持?”
便是冯紫英在这里,听见王熙凤这番话,都得要佩服这女人虽然狡谲,但是看许多问题却是看得深远,对当下这等体制也是一针见血。
“这么说来,琴姑娘嫁入冯府反倒是高攀了?”平儿叹了一口气。
“当然是高攀,也不知道铿哥儿是如何说服了那段氏,居然能让被退亲了宝琴嫁入冯府。”王熙凤笑了起来,“我若是那段氏,这嫡母都当得憋屈,什么事儿都由着儿子来,成何体统?父母威仪何在?”
“可像冯大爷这中不过十七八岁便是要出任五品同知的人,又能有几个?”平儿也笑了起来,“这大周朝立朝百年,怕也只有他一人吧。”
“也是,所以以铿哥儿这等前程无量,宝琴嫁过去难道不是一番大造化?若是能生个争气的儿子,万一还真的能袭爵呢?”王熙凤悠悠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