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紫英没有指望京营去打一场真实意义上的战争,那不现实,纯粹就是去送死,但是要让兵部和朝廷看到京营士卒并非一蹶不振,而是依然有不屈不挠的将士,这才是最重要的。
贺虎臣眼中露出感激之色,他明白对方的意思,这不是为了打仗取胜,而是为了自己摆脱失败的阴影笼罩,为自己日后在京营的生存立足做准备了。
只要自己“择机一战”打好了,那么朝廷和兵部自然不吝给予大肆表彰,整个京营的崩溃并不符合朝廷的意图想法。
冯紫英同样也清楚,永隆帝只是想要彻底换掉京营中中上层武勋子弟的对其的控制权,而非真正要拆解掉京营,那么像贺虎臣这样贫家兵户子弟出身武进士,又有着良好的战绩标榜,那无疑会是日后擢拔的首选对象,这也是冯紫英乐见其成的。
恭敬的站起身来,贺虎臣双手举杯一躬身,“大人,大恩不言谢,……”
“虎臣兄,何须如此?你我一见投缘,我父亲和我都素来对能文善武的武进士极有好感,昆山这小子,我当时在临清时便逼着他去读书,本来也就希望他纵然读不出书来,那也可以走武进士之路,谁曾想这小子却在学堂里混了两年便悄然从军,回来我才知道。”
冯紫英并没有在贺虎臣面前隐瞒自己和左良玉之间的关系,实际上这也不是秘密。
贺虎臣也早就知道了左良玉和冯紫英之间那段类似于“传奇”的相遇相交故事,对冯紫英还颇为认可嘉许。
在他看来冯紫英一个官宦武勋子弟却对一个贫贱之交如此看重,而且给与了各方面的帮助,可谓重情重义,至于左良玉投军,那也是他自己的选择,而且现在左良玉在辽东镇也混得一样不错。
“大哥,贺人龙也是武进士出身,总督大人据说是在榆林时便十分欣赏,着力培养,现在已经成为咱们辽东镇的一员悍将了。”左良玉也凑趣,假作叹息,“只可惜小弟不是读书的料,也就只能靠上阵搏杀来谋取功名了。”
“昆山不必妄自菲薄,武进士出身也好,军户出身也好,最终还是要靠战场上的战绩来说话的,……”贺虎臣不无感慨,“像为兄这般在京营碌碌几年,便是武进士出身,又有何意义?还不如去辽东边地搏杀一番,也能痛快畅意人生。”
“虎臣兄,你这才是妄自菲薄了。”冯紫英摇摇头,“京营和边军各有职责,当然从士气军心与战斗力来说,这是军队的根本,毋庸置疑,京营这么些年来的确让人扼腕,但是此次战事之后,朝廷肯定要重整京营,这却是虎臣兄这种有志之士的机会,所以我才希望虎臣兄能尽快进入状态,先把这几千残兵收罗整编,……”
“大人,……”
“虎臣兄,你我相交,再叫大人便显得生分了,不如你就叫我紫英,……”冯紫英慨然道。
“这如何使得?”贺虎臣吃了一惊,不说两人之间的差距,但是文官和武官之间的差别,自己也不算对方世交,这要称呼名字,未免就有些失礼了。
“欸,若是虎臣兄觉得人前不妥,只要你我兄弟几人在时,便以名字相称,那该可以了吧?”冯紫英假作不悦。
他倒是真心想要结交贺虎臣,京营这等烂泥潭里能有这样的出类拔萃之才,也殊为不易,而且这么久接触下来,他也感觉到贺虎臣性子颇为刚正,比起左良玉这小子更为耿直坦率,是个值得一交的人物。
贺虎臣大为感动。
在京营中,那些武勋子弟出身的武将军官们,大多都是傲岸不群的,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们大多独立成党,不太愿意和这些军户出身的军官相交,便是戚建耀这种态度较为平和的人也都不多见。
而冯紫英不但是武勋出身,而且人家父亲是蓟辽总督,真正的大周顶级勋贵了,而自身又是实打实的进士兼庶吉士出身的翰林院修撰,现在更是大周最年轻的正五品文官,连皇上都觐见过几次了,誉满天下,但是待人却是如此亲和坦诚,而且还如此不遗余力的替自己谋划,这如何不让贺虎臣感激涕零。
“既是如此,虎臣敢不从命?”贺虎臣再度起身,却被冯紫英按下,“虎臣兄,相知贵心,昆山不必说了,便是虎山那边,我与其相识也不过旬月,但是一样一见如故,相交默契,怀玉兄也是今日有事去了榆关,否则亦当共谋一醉,你我皆是为朝廷做事,无论文武,当下世事维艰,更需我等勠力同心,共谋奋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