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齐师那里,冯紫英还得到了一个不好的消息,那就是皇上和内阁以及兵部已经同意陈继先出任淮扬镇总兵,由忠惠王出任京营节度使兼五军营大将。
这也不能算是不好的消息,陈继先从五军营离开,彻底消除了京师隐患,整个京营三大营——五军营、神枢营、神机营,在这个时候才算是彻底告别了元熙时代,步入永隆时代。
京师稳固,但是作为代价就是陈继先要出掌淮扬镇,但淮阳镇现在还是空壳一个,陈继先走马上任,首先就要面对来自朝廷和南京兵部的双重压力。
除了淮阳镇的组建费用会由户部支付外,后续每年淮阳镇的补给主要会由南京户部负责解决,但是主要将领任命权还在朝廷兵部,南京兵部只能任命中低级武官。
同时陈继先的态度一样十分模糊,此人究竟如何做想,就算是冯紫英也看不清。
据传陈继先从五军营大将到淮扬镇总兵也是朝廷与江南几番争执之下才达成的妥协,无论是朝廷还是江南其实都对陈继先不感兴趣,都想推出各自最信任的人选,但恰恰双方都不可能接受对方最想推出的人选这才给了陈继先这个大家都不喜欢,但是却不是太抵触的人选的机会。
这也是冯紫英最感兴趣的一点。
一个大家都不太看好或者说都不喜欢的人选,最终却能在双方的博弈过程中踏上淮扬镇总兵位置,冯紫英不相信这是偶然。
笼罩在陈继先头上的迷雾似乎又更浓了,让人无法看穿他的真实面目。
“走吧。”冯紫英深吸了一口气,对紧跟在身旁的汪文言道,“上车再说。”
汪文言是跟随冯紫英来的,但是他当然不可能参与得到冯紫英和齐永泰的对话中去,只能在门外等候。
“大人,可是不太顺利?”汪文言从冯紫英的面部神色来推断,实际上他也觉得齐阁老不太可能认可冯紫英的判断。
“唔,齐师认为江南或者义忠亲王不具备造反的条件,除非他们都想自杀,或者患了失心疯。”冯紫英淡淡地道:“我提出了我掌握的各种迹象,但齐师认为这可能是一种姿态,给朝廷施压的姿态,又或者是一种商业性谋利的手段,毕竟北地今年大旱已成定局,商人们不过是提前未雨绸缪,攫取更丰厚的暴利罢了。”
“可是粮食可以这么解释,那铁料铜料呢?火药硝料呢?这两样东西平常时价格一种十分稳定,基本没有多少涨跌,除了战争时期外,这几类物资都保持在很小的涨跌幅度,照理说铁料因为永平府的产铁量大增,价格应该持续下跌才对,但现在的迹象是大大超出了正常涨幅,分明就是有人在其中做手脚。”
汪文言有些着急了。
在翁启阳和安福商人带回来的消息之前,汪文言和吴耀青二人便通过他们自身的情报渠道来收集情况,进而做出一些预先判断,他们便得出了江南有人在大肆收购各类战略物资,这一点毋庸置疑。
但江南意欲何为,这一点汪文言和吴耀青也不好解释,在战事未启之前,一切皆有可能,那就太危险了。
冯紫英也就这个问题向齐永泰专门提起过,齐永泰对这一点也还是比较重视,毕竟钢铁的重要性哪怕是不懂经济的人也明白其中分量,但齐永泰也表示单单因为钢铁价格不正常就断言江南可能会有什么异动,也有失偏颇,这让冯紫英也很无语。
单单是钢铁问题的确不能说明什么,但结合着粮价、火药硝料以及补、药材、牛皮等明显都属于战备物资的涨幅,就足以说明问题了,到最后齐永泰也只是觉得有一定可疑,但始终不相信江南敢造反。
因为这在他心目中觉得是不可思议的,原因就是一个,江南的武备根本不值一提,否则就不会被几千倭人如入无人之境从松江登陆一直杀到镇江了。
这一点的确有些不好解释,冯紫英也觉得有些矛盾,但他坚信义忠亲王这么多年的心有不甘,苦心蛰伏,绝对不会只是虚张声势,肯定会要孤注一掷,哪怕可能性再小,只怕走到他这个份上,便是他不愿意干,下边人也会裹挟着他往前冲了。
“此事我们再议吧,齐师还是信了一些,但要推翻他原来固有的观念,还不够。”冯紫英苦笑,“他始终觉得没有正统大义,士林中没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义忠亲王不是朱祁镇,他只是当过太子,他不具备影响整个朝中臣僚们的能力,皇上只要一道旨意,没有人会听义忠亲王的。”
这一点让汪文言也无言以对,没错,以当下的情形,义忠亲王丝毫不具备挑战永隆皇帝的大义,便是太上皇也不可能支持义忠亲王,否则连太上皇都会被质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