嗫嚅半晌,宝钗才问道:“那舅父那边……”
这也是一个绕不过去的问题。
贾家和薛家与王家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两家的大妇都是王氏一族嫡女,王夫人和薛姨妈都是王子腾的嫡亲妹妹,而王子腾和牛继宗更是义忠亲王麾下武将中的两大臂膀,现在牛继宗的宣府军已经摆明车马了,那王子腾的登莱军还会长久么?
抚摸着宝钗散乱的青丝,冯紫英也不好回答。
不过他也知道这一场义忠亲王的叛乱,很多家族都会面临这种困境,不仅仅是这些武勋,许多文臣也一样,尤其是江南士人。
朝廷这边以叶向高、方从哲为首的江南士人本是正朔,但南京那边的江南士人势力明显更大。
他们代表着江南壮大膨胀起来的绅商势力,或许在最顶级的士人那一群体中不如已经在朝廷中占据正朔的那一部分,但是在中下层士人中,他们更占据主流,他们显然认为江南受到了朝廷的不公正对待,如苏湖常那边的赋税,以及整个江南地区在春闱大比中所占的名额。
这种分歧也就代表着江南士人的分裂,也形成了当下这种各执己见的局面。
“这个问题为夫也不好回答,其实你我都早就知道,但一直在回避罢了。”冯紫英苦笑,“不过为夫觉得倒是牵扯不到你们薛家和贾家,至于王家,那就只有自求多福了。”
……
起床之后,冯紫英还没有来得及去沈宜修那边一趟,文渊阁那边就来人召见了,召冯紫英到文渊阁去商议。
冯紫英觉得自己现在更像是一个朝官,许多和顺天府丞无关的事务自己都要操心,只是很多事情他却无法置身事外,现在局面一步一步走到了自己预料的情形,想必内阁诸公会更频繁地召见自己。
但已经到了这一步,其实已经没有可选择的余地了,如果内阁诸公能再果决一些,那就直接将义忠亲王拿下,圈禁起来,其他一切都自然烟消云散,在没有义忠亲王这个大旗的支撑下,宣府军也好,登莱军也好,都不成气候,而江南那帮人也一样无足挂齿,大军一到,自然土崩瓦解。
冯紫英也知道内阁诸公的担心,无外乎就是一旦要动义忠亲王,可能会太上皇的干预,甚至弄假成真弄巧成拙,但冯紫英相信只要太上皇不昏头,就不可能再出面,可朝中诸公却连这点儿险都不敢冒。
到了文渊阁门口,冯紫英却没有看到其他同僚,只看到了兵部尚书张怀昌和左侍郎徐大化二人也正在步入文渊阁。
文渊阁就在左顺门边儿上,紧挨着佑国殿,前明时候这里就是内阁办公地点,大周也沿袭了这一规制。
从左掖门进去,不过金水桥,聚在会极门也就是左顺门拐进去就到了。
冯紫英也来过几回了,但是像今日这种郑重其事地到来商议大事,还是第一次。
见到冯紫英到来,张怀昌脸上露出笑容,而徐大化脸色却有些复杂。
他被冯紫英说动写了手书之后其实有些后悔,但是木已成舟,也只能认了,但是恰恰是靠着他的手书忠顺王才能说动尤世功提前出兵,赶到了贺虎臣部被击溃之前守住了巩华城,使得宣府军的东进企图功亏一篑。
连叶向高和方从哲都对其的果断赞誉不已,这让之后觉得自己被鬼摸了头才会这么大胆的徐大化为之汗颜。
“见过张公、徐公。”冯紫英规规矩矩行了礼。
“唔,紫英你是昨上午就回京了吧?”张怀昌点点头,“熙寰可是对你赞不绝口,叶相也是赞你有大将之风,不逊令尊,……”
“多谢徐公和叶相谬赞,下官愧不敢当,也是逼于无奈,才会孤注一掷,全赖徐公胆魄过人,方能有此胜果。”冯紫英表现得格外谦虚低调。
张怀昌摆摆手,脸色森冷,“今日内阁要先商议兵事,我向叶相方相建议把你叫上,你可是最早就担心蒙古人和女真人要趁机作乱的,昨夜已经有消息回来,蒙古人从黑汉岭堡和周四沟堡入关,已经攻占了四海治所,若非碰上了蓟镇派出突袭延庆州的一部,只怕这个时候关门大开,察哈尔人的兵锋又要进京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