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黠
在宋宪表明姿态之后,冯紫英也就大大方方地将自己手中掌握的白莲教一案的线索全数交给了他。
作为专业人士的宋宪,比起吴耀青来有更多的渠道,也更方便地调动府衙和宛平、大兴两县的公人来做事。
宋宪也明白冯紫英如此郑重其事地将“白莲教案”交给自己,那也是一个考验,而且以对方的表现出来的看重姿态,他也清楚此案的分量。
对于宋宪自己来说,这既是考验,也是机会。
办得好,不但能得到冯紫英的赏识和推举,真正成为其心腹一员,而且拿冯紫英言语中透露出来的意思,还有意要将其引荐给刑部左侍郎韩爌。
这对于一个已经在从六品职位上徘徊几年的他来说,这无疑是天大的机会。
平素他一个小小举人出身的推官,那里有机会能接触到正三品的侍郎,韩爌又哪里认得他?现在有此机会直接面见,日后甚至可能要向韩爌作汇报,那简直就是千载难逢的机遇。
“下官梳理了大人交来的各方线索,心里也有了一个大概脉络。”宋宪显然也是下了一番工夫的,略微整理了一下思绪,就介绍起来:“目前白莲教在京师城中有两个点,一个是弘庆寺,一个是翠花胡同,但是下官经过多方筛查和分析研判,弘庆寺应该只是一个临时落脚点,弘庆寺的僧侣和他们更像是一种不算紧密但又互相依存的合作关系,而翠花胡同才是他们在京中的一个巢穴。”
冯紫英点点头,这么快就能做出一个比较明晰的判断,宋宪还是有些本事,“继续说。”
“所以下官也把重心放在了翠花胡同那边,结合到原来下官了解的一些线索,下官大概知晓翠花胡同的一些情况,这里应该是京师城中白莲教的一处分舵,而其首领应该是张翠花,此人年轻时据说和永平府那边的白莲教人来往密切,几乎每年都要往滦州小住,其夫家也不管她,大概是被她妖言洗脑,……”
“根据下官掌握的一条不确定的线索,张翠花应该是和滦州石佛口一带一个石姓妖人来往密切,据说是拜了对方为师,那石姓妖人后来因为械斗入狱,听说出狱后改姓王之后便不知所踪,但应该是和张翠花继续秘密来往,……”
不简单,冯紫英没想到对方居然都能从相关线索摸到滦州石佛口白莲教的堂口上去。
之前冯紫英也掌握了一些这方面的线索,但是比较零碎,而且他现在是顺天府丞,更多心思是放在顺天府的白莲教上,对永平府那边情况就没太重视了,但宋宪竟然能很快就联系起来,并找出脉络,足见对方的水平了。
“首宪,那应该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吧?”冯紫英问道。
“嗯,大约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这个妖人能耐甚大,据说来往于京中,结交官员,甚至能上达天听,能耐甚大,只是后来当今皇上继位之后,宠幸道家,所以才对这些妖术不感兴趣,才算是断了这条线,……”
宋宪说得有些含糊,冯紫英却明白了,原来白莲教在宫中的人脉居然要延伸到元熙帝时代了,也就是说应该是元熙帝时代宫中的一些内侍和白莲教有瓜葛,这或许和元熙帝本人的喜好倾向有一定关系,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嘛。
“后来这妖人便以滦州为根基,四处游荡,广为传教,如闻香教,无为教,东大乘教,皆出其一脉,不过是换了名头,其实质未变,无生老母,真空家乡,一直是其信奉的宗旨,也深得乡间愚夫愚妇的崇拜,后来其有改变策略,在乡绅商贾中亦有发展,以获取钱银上的支持,其势更大,……”
“看样子这白莲教的根基深厚,非一朝一夕之功,我们要想铲除也颇为不易啊。”冯紫英感喟道。
“这要看大人想要达到什么目的了。”宋宪沉吟了一下。
“哦?怎么说?”冯紫英颇为重视宋宪的意见,这一位是专业的。
敢这般口气在自己面前卖弄,若是没有点儿货,还真不敢。
“若是只想破坏其在顺天府的脉络,消除其在顺天府的风险,其实不难,但难的是难以斩草除根,而且可能涉及到外埠的枝蔓就不易了,稍加时日,这些余孽必定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宋宪目光凝重,“甚至可能让其汲取教训,日后更难对付。”
“那首宪你可有对策?”冯紫英不再多想,既然对方有此考虑,必有对策。
“下官有上中下三策,要看大人想法。”宋宪胸有成竹,似乎料到冯紫英会有此问。
“好,说来听听。”冯紫英觉得自己都快成刘备,眼前此人成为诸葛孔明了。
看样子自己还没看错人,把白莲教这一案交给对方还真是交对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