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大姑娘存着恶意?”冯紫英笑了起来,上下打量着抱琴,“抱琴,你们怎么会觉得我对你们存着恶意?或者说,你们又觉得你们有什么值得我心存恶意?我要心存恶意,也该对贾家才对,可贾家倒塌,我还得要上下奔走,替整个贾家打点,好歹也要让贾家存几分颜面,保几分元气,没想到却还落得个心存恶意的名声,这可真的是让我有些啼笑皆非了。”
“奴婢不是说大爷对贾家心存恶意,大爷替贾家所作的一切,娘娘在宫中亦是感激涕零,铭记在心,但是大爷却为何对娘娘抱着莫大偏见,一直觉得娘娘似乎是一个喜欢搬弄是非,想要在宫中兴风作浪之人呢?”
抱琴咬着嘴唇,眼圈红着,抽泣了一下,但却不肯落泪,只是直勾勾地看着冯紫英,话语却不肯落下:“娘娘在宫中艰难苦楚,又有几人知晓?大爷也知道娘娘在宫中就是孤身一人,宫中没有子嗣娘娘们出京有多么艰险,大人难道一无所知?这宫中历来奉行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非友即敌,哪有什么能独善其身好事儿?除非你真的有那份实力自保,可娘娘行么?”
冯紫英还真的要对眼前这个俏婢刮目相看了,能说出这番话,也不枉荣国府和贾元春的一份精心调教。
这番话放眼这荣宁二府里,别说丫鬟们,只怕便是把姑娘们算上,大概也就只有探春、岫烟感悟之下能有这番水准,其他人还真不够看。
“现下宫中上下都知道贾家倒了,娘娘处境更为艰难,若是不依附人,更是无数人要欺上门来,那份滋味处境,若是三五日还能忍受,但三五月,甚至经年呢?”抱琴双目如火,愤愤不平,“娘娘便是葳蕤自守,不问世事,但就能脱身于外么?那才是休想!”
冯紫英皱起眉头,沉声问道:“听你这么一说,倒是我有些误会大姑娘,胡乱指责了,好,那你说,大姑娘又有什么问题?”
抱琴欲言又止,看了一眼旁边的鸳鸯。
鸳鸯立即明悟,便要出去,但却被冯紫英制止,“抱琴,你怕还不知道,鸳鸯早被老太君指给我了,她也算是我屋里人了,她的性子你更清楚,所以不必忌讳。”
抱琴略微一惊,看了一眼鸳鸯却还是黄花处子身的模样,弄得鸳鸯也是面红耳赤,但却不好解释,心里却多了几分甜意。
“娘娘在被幽居其间,那寿王便经常上门骚扰,有几次更是在凤藻宫借酒装疯,流连不去,娘娘是呼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便是裘总管也是装聋作哑,不闻不问,也幸亏承恩和奴婢拼力抗争,方才让寿王悻悻而归,但仍然不肯罢休。”
抱琴的话让冯紫英火气腾的就一下子窜上来,张驰这厮是真的觉得吃定自己了,还是藐视于自己,真觉得他的监国之位稳如泰山了?前番打李纨和史湘云的主意,这都还没有处置好,这边却早就在宫中折腾?许君如都不管一管?
见冯紫英沉着脸不语,抱琴心中稍安,若是冯大爷也是一脸无所谓的态度,那就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还不止于此。”抱琴一咬牙又道。
“还有什么?”冯紫英有些烦躁地扶额道。
“前两日娘娘去苏贵妃那里出来,却迎头碰上了福王,福王喝了些酒,当时也没怎么,但前日、昨日连续两日福王都是借故来凤藻宫里,要和娘娘说话,娘娘厉声斥责,但是福王却嬉皮笑脸,说些下流话,……”抱琴想到这里眼圈又红了,“娘娘是又气又怕,担心外边儿听见看见,传出不好传言,那娘娘名声尽毁不说,还会恶了苏贵妃,日后如何过活?”
冯紫英也是无语,这张氏一族怎么尽是些登徒浪荡子?
张驰如此,张骐亦是如此,估计那张骥也好不到哪里去,难怪永隆帝对这几个成年儿子都不看好,更愿意培养年幼的张骕张骦。
“怎么这张驰和张骐就如此肆无忌惮的出入宫禁而无人能制么?”冯紫英恼火地问道:“上三亲军监守也不闻不问?”
这宫禁之守是上三亲军的事儿,而且轮班排序,四卫营、勇士营和旗手卫轮番值守,龙禁尉也有监督之责,但实际上并未多管。
这话问抱琴就等于问道于盲了,抱琴哪里明白这上三亲军的内情?
听得冯紫英直接称呼寿王和福王的名字,抱琴也是一惊,这位爷现在威势若斯,连寿王和福王都丝毫不忌惮了么?
冯紫英还真的没把寿王和福王打上眼,除非朝廷明确了谁要继位,也许他会顾忌一些,但现在一看这寿王明显有点儿烂泥扶不上墙的感觉,自己随时都可以在内阁诸公和朝中重臣们那里给他下些烂药,让其不得安生,而且还有禄王恭王虎视眈眈,稍加传凤递信,推波助澜,只怕梅月溪和郭沁筠就会跳出来猛力撕咬不休。
“那现在大姑娘是怎么打算?”冯紫英也觉得头疼。
这等事情的确棘手。
成年皇子论理是不能随意出入宫禁的,除非得了皇帝的旨意,但是现在永隆帝昏迷不醒,内宫权柄就有些杂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