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不是文言如此认为,而是大人您内心的是怎么想的,这才是关键。」汪文言并没有讳言,「您就算是十年后入阁,四十岁做到首辅,但在首辅位置上又能干多久?二十年?我琢磨着这恐怕都有点儿难,十年首辅算是一个比较合理的情形,或者再长一点儿,十五年吧,不说士人们会不会一直支持,怕是天家都不会允许。」「就算是我当了首辅,难道我就必须要老死在首辅位置上,我就那么恋栈权位?」冯紫英看着汪文言,颇为玩味地笑了起来、
「恋栈权位这个词语听起来是贬义词,但是我觉得要怎么来看,若是只顾着谋求一己私利,那当然不可取,但若是想要成就心目中的大事,做出名垂青史的创举而必须要在首辅位置上干下去,那么我觉得并无不可,只要于天下百姓有益,于朝廷江山有利,这又有什么不可以呢?所以这不是事儿。」
汪文言说得很坦然。
「文言,你这么确定我有此宏愿?我就能做到那等名垂青史的宏图大业?」冯紫英语气里带着几分自我揶揄和调侃,「我可才二十出头呢,在很多人看来我就是幸进之徒,不过是运气好赶上了几次好机会,加上朝里有人罢了。」
「大人是否幸进,是否有此能耐,自有公论,如果做一件事情成功可以说运气好,做成两件也勉强可以说是侥幸,三件四件,那谁还敢说这是运气侥幸,那就是侮辱朝中一干人的智慧了。」
汪文言的话让冯紫英哈哈大笑,「文言,你对我如此看好,让我真的有点儿承受不起啊。」「大人,我还是那句话,如果您只是想做官,那您可以走第一条路,而且一样可以十分风光,到时候冯家起码在三代之内都能十分显耀,倒时候你也可以得相当尊荣退下来,但如果您选择做事,而且是做前人未有的大事,吐故纳新,让朝廷重现汉唐荣光,那您就不能走我方才说的第一条路。」
汪文言目光清澈锐利,面对冯紫英,而冯紫英也没有回避,只是微微皱了皱眉,似乎有所思,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嗯,那第二条路看来是波澜险阻荆棘无限了吧?」
「当然。历来成就大事者,谁不是历经艰难险阻,百折不挠,方能成功,而大人已经具备了天时地利人和,若是真有此愿,自当砥砺前行,无惧风雨。」汪文言话语十分中肯。
「文言,你从哪些地方看出我会选择第二条路呢?我是对当下一些情况不太满意,也的确有意要改变一些现状,但是距离你说的那等大事,似乎也还有些远吧。」冯紫英无可无不可地道。
这一次轮到汪文言笑了起来,他已经可以确定,冯紫英根本就没有考虑自己所说的第一条路,而是极为决绝的选择了第二条路,甚至没有等自己把第二条路的具体情形说出来,这说明此子早就心存宏愿。
这也正是他乐于见到的。
他不过是一介牢吏出身,哪怕心中再有抱负才华,但是非科举出身决定了他若没有特殊的际遇,他不可能让自己命运得到根本性改变,能够跟随冯紫英一路上行就顶天了,但是在士人掌控朝局的情形下,他这种人永远不会真正被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