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涟在整个湖广士人中的地位很特殊。
论资历,他年龄最小,但名声和威信却不低,尤其是长期在都察院里,养成了言不轻发发必中的的性格,就算是官应震、柴恪对其都要另眼相看。
他的这番话也说中了整个湖广士人现在面临的难题,新朝将立,如果不能抢得先机,也许这一轮组阁中就又没有湖广士人的位置,湖广士人用了多少年才争取到从官应震开始入阁的道路又将陨灭,下一轮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重新进入。
这是湖广士人们不能接受的,尤其是在柴恪本来就是阁臣的情况下。
柴恪也终于点头:“我意已决,明日我会进宫,阐明我们湖广士人立场,同意暂缓裁军,同意对蒙古一战,考成法湖广士人会鼎力支持,另外在科举改革问题上,我们会有条件支持,希望在推进实施上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另外我们也希望朝廷在对外垦拓时,进一步加大对湖广水利设施的投入,力争在湖广能够更多地开垦新地,确保湖广建成新朝最重要的粮仓,……”
这听起来是一场交易,也算是湖广士人开出的条件,但实际上大家都明白,己方算是全数同意了冯紫英那边开出的条件。
暂缓裁军和对蒙古征伐,考成法,科举改革,唯一的要求就是在湖广加大投入农田水利基本建设,打造湖广粮仓,这也是新朝应该乐见其成的,所以这也标志着湖广士人将会全力支持新朝。
这一夜同样在围绕着对新朝的态度而纠结和纷争的不少。
不仅仅是士人,也包括更多的其他利益群体。
虽然新朝崛起不可阻挡,但是如何保证自身在新朝中的利益不受损害,甚至要攫取更大的利益,己方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开出什么样的条件,都需要细细斟酌,这不是一个两个人的利益,而是涉及到一个群体一大批人的身家性命。
“老十,你有什么好担心的?”忠顺王盘着腿斜靠在靠枕上,轻笑道:“皇上不是那等冷血薄情的,何况咱们又有什么好失去的?大哥登基之后,就没给咱们一个好脸色,咱们也没指望过什么,守着这海通银庄,一世富贵不移,还不够?现在如丧考妣的该是大哥那一脉才对,嗯,三哥那边大概也有些失望吧,可也不想想,难道文臣掌政就有他们多少好果子吃不成?要我看啊,紫英登基为帝,对咱们两兄弟这一族来说还是好事,丢掉张姓这个包袱,咱们再表明态度站队,皇上岂能不明白咱们心意?这份情谊,皇上自然是记得的。”
“担心说不上,只是八哥来找我,……”忠惠王摇摇头。
“他更不必担心了,牛家这回站队站正确了,牛继宗这厮倒是真的有股子狠劲儿,一门心思要恢复武勋荣光,这一回和王子腾上蹿下跳,总算是成了,不过他们的心思皇上肯定明白,但要说全数按照他们的想法,恐怕就有些想多了。”
忠顺王冷眼旁观,有些事情比局内人看得更明白,“武人支持是皇上的根基,但是尾大不掉,甚至喧宾夺主,那绝非皇上所愿见到的,现在也许没什么,但是日后这枢密院和大都督府就算是设立了,如何平衡其权势,皇上肯定是有方略的,可能到时候牛王二人也许又会失望了。”
忠惠王迟疑了一下,下意识地看了看左近,这才压低声音道:“周培盛现在跟了皇上,颇为得势,宫中一些人也有些闲话出来,说他卖主求荣,……”
“卖主求荣?”忠顺王皱了皱眉头,“什么意思?”
“呃,说是他把荃妃卖了,才博得了皇上的欢心,挤掉了裘世安,……”忠惠王诡秘地炸了眨眼,“裘世安和梅月溪其实……”
忠顺王啼笑皆非,没想到自己这个弟弟居然现在还有心思考量这个。
一个女人而已,管她以前是什么身份,现在是新朝了诶,你嘀咕这些是什么意思,觉得冯紫英道德有问题,睡了先皇的女人,不该当皇帝?
冯紫英和荃妃有一腿他不知道么?梅月溪不也想要勾搭上冯紫英,他不知道么?
若是道德洁癖到这种程度,忠顺王还真要觉得冯紫英这个皇帝能不能当得长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