湮灭教徒皱起眉,不知为何感觉到了一丝不安,在这种不安的驱使下,他抬起头飞快地观察着房间中的情况——但什么都没发现。
这邪教徒喉咙里发出一声含混的咕哝,接着出于谨慎,他弯腰拿起了那张白纸,随手卷起来,揣着它回到了走廊上。
“只是一张白纸,”他对在走廊上等待的其他人说道,“我们走吧。”
一张白纸。
被“同胞”们按住肩膀、控制着行动的理查德有些迟钝地抬起了头,眼神中带着迷惑,看向对面那个依稀有些眼熟的人手中展示出来的空白纸卷,在愣愣地看了一会之后,他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微笑。
然而没有人注意到他的笑容。
杂乱的脚步声从走廊上远去了。
更多的脚步声则很快又出现在这艘船上的其他地方。
接受了圣徒指示的湮灭教徒们已经行动起来,这些神官现在正穿行在一条条悠长昏暗的走廊中,他们手中拿着刚刚统计出来的名单,匆匆忙忙地敲响一扇扇房门,将每一个曾经进入无名者之梦的“同胞”从房间中带走。
一种紧张的气氛开始在整艘船上蔓延,有人察觉了情况的异样,有人则察觉到这艘船不知何时停止了航行,没有被带走的人悄悄聚集在房间中,紧张地讨论和猜测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而那些被带走的,已经陆陆续续抵达了集会大厅。
圣徒在大厅中央的高台上陷入了短暂的恍惚,长时间窥探命运让他的心智感觉到疲惫,他突然有些怀念从前,怀念自己还拥有一副人类躯体的时候——尽管那躯壳污浊羸弱,但那时候他还可以舒适地躺在一张床上,自己的头脑中也不总是传来各种隐晦的低语与混乱的嘶吼……
他在这恍惚中下沉,记忆逐渐编织成朦胧的帷幕,在帷幕深处,仿佛有着永恒的安宁在向他招手。
那“安宁”是一个燃烧着幽绿火焰的高大阴影。
圣徒在这源自命运的警兆中猛然惊醒,每一根神经与血管在抽搐中传来了灼热的刺痛。
“圣徒阁下,”有声音从旁边传来,一名上层神官正在向他汇报情况,“您要的人都带来了。”
圣徒扬起了自己的眼柄,目光扫过那些聚集在集会厅中的、或惶恐或茫然的教徒。
浓到化不开的阴影笼罩了整间大厅。
命运的阴霾遮挡了他所有的视野。
“入侵者登船了!”
……
在所有人都离开之后,理查德的房间中才突然出现了一股微不可查的气流——紧接着,一个身影突兀地出现在了床铺旁边。
就好像一个原本平放在某个平面上的“画面”突然“翻转”、“起身”,露克蕾西娅的身影从空气中浮现了出来。
她刚才一直就站在那个湮灭教徒面前,最近的时候只有半米左右——只不过,她侧着身。
画面没有厚度,三维空间中的眼睛,看不到平行于目光的“图像”。
露克蕾西娅轻轻呼了口气,看向自己的双手,接着随手拿起被扔在旁边的铅笔,在自己手掌上随意勾画了两笔。
然后她挥了挥手,“单薄”的身影便从一个没有厚度的画面化作了正常的实体。
她转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地板:“拉比,我知道你在房间里。”
几乎在她话音落下的同时,一个尖细如同小女孩的声音便突兀地在房间中响起:“哎哎哎!是女主人来啦!拉比这就出来!”
伴随着这尖细稚嫩的嗓音,无数洁白的絮状物突兀地出现在房间中的每个角落!
墙角的阴影,家具的夹缝,屋顶的坑洞,地板的缝隙,在所有能够用于隐藏“纤维”的地方,数不清的棉絮开始蜂拥而出,就如同房间本身在疯狂地向外排出异物一般,棉絮眨眼间便充斥了露克蕾西娅的视野,而后它们又飞快地聚拢在房间中央,并渐渐化作一个没有“外皮”的,完全由棉花团形成的兔子形态。
接着,这团兔子形状的棉絮开始自内而外地“翻转”,花花绿绿的布料从它的肚子里钻了出来,转瞬间便将它包裹起来,变成了一个造型诡异惊悚的大号兔子玩偶。
这惊悚玩偶在原地摇晃了两下,兴高采烈地扑向露克蕾西娅:“拉比来啦,拉比来啦!欢迎欢迎,热烈欢……”
“闭嘴,”露克蕾西娅随手抓住了半空扑过来的兔子,语气冰冷,“保持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