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都不用避嫌的吗？</p>
吴贤只是听了一会儿便觉得头大。</p>
自己当国主那几年，似乎也没这么复杂。转念一想也正常，那时候高国境内优渥土地一部分在世家手中，一部分在高国王室手中，剩下的一点儿才在广大庶民手中。每年收上来的粮食数目都大差不差，账目清晰明了。</p>
根本不用像沈棠这样锱铢必较。</p>
吴贤坐在角落走神，荀贞则焦头烂额。</p>
让沈棠暴怒的奏折是户部这边呈递上去的。田地不能在年内清算干净，全部交到太史局秦礼手中，不敢想明年春耕会如何。太史局是康国境内最重要的部门了，没之一！</p>
秦礼借助文士之道与国玺之力，监管国境内全部耕地，利用邮驿统一下达每个地区每年的春耕指令，保证作物生长进度大致统一。而他呢，需要水的时候降水，不需要的时候——例如各地区作物成熟需要收割的时候，保证抢收期间阳光充裕，作物不会发霉减产。</p>
除此之外，干旱洪涝也能杜绝。</p>
连地龙翻身这些灾害也能及时派人救援。</p>
而这一切的大前提，境内耕地数目、位置以及优劣必须送到太史局手中，否则太史局那边无法正常运作。太史局催户部，户部这边催各个州郡县府衙，府衙却搞小动作。</p>
荀贞想问候他们祖宗十八代的心都有了。</p>
祈善褚曜顾池几个，他都不怕的，得罪了就得罪了，自己还能怕了他们？但秦礼就不一样了。倒不是秦礼多么难缠，而是他的属性过于稀缺，主上对秦礼的信任也不亚于褚曜几个元老。必要时候，祈元良都要给秦礼让步。</p>
冗长枯燥的商议终于结束。</p>
荀贞沉着脸走的时候，吴贤仍神游天外。</p>
“昭德兄，回神了。”</p>
吴贤一惊一乍回过神。</p>
他看沈棠的眼神带着无尽复杂。</p>
他刚才听到了，秦礼作为礼部尚书又去兼职太史局，起初还以为是秦礼不受宠，因为礼部和太史局相较于其他部门，算得上清闲衙门。吴贤心中还有几分感慨呢，谁知越听越不对劲。什么春耕？什么全年降水预估？为什么还要计算原高国境内的各条河流排量？</p>
太史局……</p>
不就是司天监么？</p>
何时能对户部指手画脚了？</p>
荀含章话里话外吃了秦礼不少瘪啊。</p>
吴贤怀疑他认识的秦礼跟他刚才听到的秦礼是两个人，同名同姓，其他都对不上！</p>
要么是两个人，要么——</p>
秦礼当年在他帐下就有隐瞒。</p>
这个认知让吴贤内心五味杂陈，似乎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他强压着情绪，将回信递给了沈棠，上面密封的火漆都还在。沈棠也没跟他客气，看完后，她就更不客气了。</p>
“昭德兄，你的面子我给了的，只是他们给脸不要脸也怪不得我。”沈棠将信纸还给了吴贤。只要吴贤不蠢，他就知道该做什么。</p>
吴贤打开一目十行。</p>
心中只剩一念头——</p>
这些东西还是趁早死了好，别祸害他啊。也幸好吴贤有戒心，收到回信就送过来，自己没有打开看。要是他打开了，那真是黄泥巴掉进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这些害人精自己作死还不够，居然还妄图将自己拉下水。</p>
吴贤心中一动，下一息潸然落泪。</p>
真情实感怀念他的亡妻芈葵。</p>
他与芈葵一共才二子二女，其中长子跟亡妻亡于王陵，仅剩一子二女也在王都大乱中失去下落，一直不见人影。今日才知他们三个都被原高国境内世家势力藏起来了，只待康国有个三长两短，这些人就能利用他们当傀儡，打出复辟高国的名义趁势生乱……</p>
这些小人用心险恶。</p>
吴贤现在只担心孩子们的安全。</p>
他这番表演，沈棠看得是瞠目结舌。</p>
似乎没想到吴昭德还有这手绝活。</p>
她定了定心神，做了保证：“昭德兄不用担心，令嫒令郎定会逢凶化吉。这些个小人还需要他们，必然不会让他们有三长两短。”</p>
吴贤一边洒泪一边点头认同。</p>
“还请沈君能救小儿一救！”</p>
“这是自然的！”</p>
沈棠满意吴贤的知情识趣，因为他主动给沈棠送上一个可以动手而不用担心后患的绝佳借口。吴贤那三个孩子迄今没下落，当爹的说孩子被原高国旧势力藏起来了，还试图用他们当傀儡犯上作乱，那就是真的！他求到沈棠跟前，沈棠念以前交情能不答应？</p>
此事不论结果，吴贤担了后果。</p>
啧——</p>
没想到吴贤也有解语花潜力。</p>
沈棠挥笔写下命令：“照着办吧！”</p>
轻描淡写命令背后，可能是数百条人命加入投胎行列。她处理完日常，桌上奏折逐渐见底，她才能起身揉一揉坐麻了屁股。唉，她单方面宣布每个国主都需要一个铁腚。</p>
刚扭了两圈腰，帐外脚步急促。</p>
顾池的气息在飞速接近：“主上！”</p>
沈棠扭胯动作停在了半道：“又有事？”</p>
她刚准备去同步子虚乌有那边的日常，这俩现在可比自己轻松多了，至少没有一堆看得人烦躁的奏折。顾池的神情让她心下一沉。</p>
“是季寿和微恒出事了？”</p>
顾池道：“是圆满仪式最后环节。”</p>
圆满仪式项目不同，整个仪式时间也不同，有些人几个时辰就要分出结果，例如梅惊鹤那一回，有些人几天几月甚至大半年。康时和虞紫时间仅有两旬，也就是二十天。</p>
他们必须做出最后的选择。</p>
逾期交白卷也视为失败。</p>
沈棠心中一凛：“不是还有五天吗？”</p>
顾池道：“微恒两日不曾醒来了。”</p>
上次应该是最后一次清醒。</p>
即便是文心文士，也不可能七天不吃不喝还能活着。康时觉察不对劲，经脉文气莫名狂躁逆流，若至心脏，便是回天乏术。不得已，康时只能动手，提前结束圆满仪式。</p>
他做出了选择。</p>
现在赶过去，应该还能见到最后一面。</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