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云卷云舒，气象万千。</p>
顺天贡院是一个标准的长方形建筑体，前部区域由将士严守大门，后部区域则是外帘官居住的至公堂和内帘官居住的聚奎堂，中间最大的区域则是考生的舍号。</p>
一条宽阔的甬道贯穿南北，甬道中央是发号施令和便于监考的明远楼，两侧是一条条坐北朝南的矮屋，矮屋用墙隔开两米便是考生的考舍。</p>
在临进来之前，很多考生都还在愤愤地指责朝廷包庇会昌侯，甚至一些考生在温书时还不忘写几篇谴责朝廷的文章。</p>
若按以后世的衡量标准，这些人便是货真价实的键盘侠。</p>
啪！啪！啪！</p>
报应来得如此之快，甚至像直接扇打在他们的脸上般。</p>
“……若汝为主审官，当如何裁决此案？”</p>
谭博在看到试题的时候，却是轻蔑一笑，当即便准备按早前的思路直接处死会昌侯，但笔尖伸向纸面的时候，一道汗珠子从脸颊滑过。</p>
他自然可以搬出大明律法直接处死武昌侯，但他真的能够对会昌侯府的丹书铁券视而不见吗？可以将英宗皇帝的许诺当放屁？</p>
大明律法固然很重要，但亦不能做一个不忠之臣吧？</p>
这样的答卷放上去，若被主考官王越直接黜落，还真的无话可说了。</p>
到了此时此刻，他额头不断冒出汗珠子，终于意识到这个案情远比想象中棘手。</p>
处决会昌侯可以视为一种不忠的表现，但若改变立场支持免除会昌侯死罪，其实这种做法同样不妥。</p>
正如他们早前所抨击的那般，因英宗皇帝的丹书铁券而罔顾大明律法饶过这种大奸大恶之人，此举无疑是包庇恶贼了。</p>
怎么会这样？</p>
谭博的思绪突然间变得混乱，原本他们一直觉得是一个十分轻松判决的案子，但事情砸到自己身上才意识到远比想象中要麻烦。</p>
早前他骂得多凶，而今心里便有多纠结。</p>
偏偏地，这是会试考试的一道试题，却是根本避无可避，除非他们主动放弃此次金榜题名的最好机会。</p>
虽然会试每三年有一次，且明年便能再考一次，但此次恩科录取的名额是六百个，或许是他们此生唯一高中进士的机会了。</p>
不，绝对不能放弃，但……根本无解啊！</p>
完了！</p>
谭博正是犹豫该如何着手答题的时候，突然看到笔尖落下一滴墨汁落到纸面上，顿时有一种天崩的感觉。</p>
按考场的规矩，一旦试卷上面出现标记，那么这份试卷将不能送到考官那里审阅，而是被扣留为登蓝榜。</p>
原本他一直先用草稿作答，而后再将答案抄到试卷上，只是刚刚对于这个题目过于自信，所以直接拿出了答卷。</p>
一滴墨汁滴落在洁白的试卷中，很快便如花朵般绽放开来。</p>
谭博的心顿时碎了一地，急忙用衣袖去擦拭，结果发现越抹越黑，看到自己的会试毁在这一个小小的失神上，不由得痛哭起来。</p>
以他的才学本该轻松高中，但偏偏出现了这个小小的失误。</p>
这个哭声很快引来了维持秩序的官兵，面对这个已经失态的公子哥，当即便将扰乱考场的谭博押走。</p>
同个巷道的考生误以为谭博是被试题折磨的，亦是无奈地叹息了一声，而后继续苦苦思索这道题目的答案。</p>
历来都被视为最不重要的第二场考试，而今却成为了很多人的噩耗。</p>
尽管京城的主流舆论是处死会昌侯，但无视丹书铁券和英宗皇帝，同样算是一种不忠的表现。哪怕是堂堂的皇帝都不能无视英宗皇帝，何况还是他们小小的举子，简直就是自寻死路。</p>
到了此时此刻，他们亦是真正理解到皇帝的苦衷，这个案子根本不能一昧地指责皇帝，根本是一个进退两难的案子。</p>
很多考生终究是没有被官场所污染，亦意识到自己早前是受不当舆论的影响，不由得流下了悔恨的泪水。</p>
现在该怎么办？难道自己的十年寒窗真要倒在这道题目前吗？</p>
古墨轻磨满几香，砚池新浴灿新光。</p>
身穿蓝色长衬的徐鸿在面对题目的时候，显得不慌不忙地扶着墨条在砚中研磨，闻着空气中的墨香，眼睛闪过一抹坚定。</p>
由于在外面便已经思考过这个问题，甚至跟海宽等人还探讨过这个案情，故而心里其实已经有一个答案。</p>
徐鸿捻袖泼墨，脸上显得无比专注，很快便开始洋洋洒洒地书写起来。</p>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自大的人，而是按部就班地在草稿上进行作答，而后再将写好的答案抄到那试卷之上。</p>
海宽等人同样不慌不忙，由于得到徐鸿的提醒，所以亦是有所准备。</p>
既然他们是要为人臣，那么就该替陛下分忧，而不是不分青红皂白地进行抨击。</p>
既然这个案子是一个两难的选择题，那么就不能一昧去责怪朝廷，而是应该设法去寻得两全之法。</p>
空谈误国，实干兴邦。</p>
徐鸿等举子都没有见到过这八个真言，但无不是其中的践行者。</p>
他们的法子或许不是那般的尽善尽美，但他们的心是向着皇帝，努力地运用自己的智慧为皇帝解忧。</p>
顺天贡院，聚奎堂。</p>
咦？</p>
王越已经开始批阅第一场考生的答卷，只是突然间若有所感地抬头望向南面，隐隐间似乎看到了一股才气直冲云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