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府后院的亭台之中,刘义真、刘义隆、刘青鸾三人围坐在石桌边,一边吃着小食,一边闲谈。
“三姐,你说父亲他会同意派杨禹出使鲜卑吗?”刘义真嘴角还留着糕点残渣,漫不经心地问道。
刘青鸾抬手在他头上敲了一下,敲得刘义真抱着头无辜地问:“姐,你敲我干嘛?我说错什么了?”
“竹林寺的事情刚过,你就漫不经心了是吧?你也不想想,此次北伐大伯为何把你俩带出来?真是不成器!”
“姐,我错了,我错了还不成吗?”
别看刘义真平日在外头那排场、那派头,在自家这个三姐面前却乖得像只猫似的。
旁边的刘义隆那就更不用说了,因刘道规无子,他才几岁便被过继到了刘道规名下,平日里更没少被这个姐姐敲打,见了二哥的惨样,他连忙坐正身子问道:“姐,我听说鲜卑已经聚兵南下了,杨禹就算去了,恐怕也未必能让鲜卑人借道吧?”
刘青鸾摇了摇头,又瞪了刘义真一眼才说道:“不好说,二弟平日里交的都是些无用之辈,这个杨禹倒是个例外,至少那张嘴挺能说的,让他去试试,或许能成也不一定。”
“三姐,瞧你说的,什么叫我交的都是无用之辈,这天底下能入得了三姐你法眼的有几个?我结识的几个人中,能有一个被三姐你这么推崇,那已经是不错的了……啊!为何又敲我……”
“敲不得吗?”
“得,得得得,可是……”
姐儿一脸霸气地说道:“可是什么?你哪只眼看出我推崇他了?”
刘义真一脸无辜地辩解道:“明明是三姐你自己说杨禹与我平日结交的那些人不同。”
“那也不代表我推崇他呀。”
好吧,和这姐儿说理那是自讨苦吃,刘义真只得认了:“姐,我错了,错了,你饶了我吧。”
刘义隆把自家兄长的惨样看在眼里,他瘦瘦弱弱的身板儿,可经不起池鱼之殃,连忙打岔道:“姐,那杨禹是待罪之身,让他出使鲜卑,万一他畏罪潜逃怎么办?”
刘义隆自以为这样说不会有事了,殊不知,他话声一落,刘青鸾抬手就给他也来了一记:“就你聪明,你能想到的,大伯和我会没想到吗?”
“啊,姐,我错了。”
刘青鸾眼看把哥俩修理得差不多了,才满意地说道:“你们记住,一个人能做多大的事,首先得看他有多大的胸怀。杨禹此人对大伯而言,杀不杀无所谓,何妨让他戴罪立功,成了便是意外之喜。”
杨义真脱口问道:“那于三姐而言呢?”
这回刘青鸾倒没有动手修理他,而是浅浅一笑道:“我一个小女子,没打算成就什么大事,自然不能真让他跑了,我得盯着他。”
“姐,你要一同出使鲜卑?”
刘义真和刘义隆眼睛瞪得溜圆,紧张兮兮地望着刘青鸾,生怕她给出肯定的回答。
然而不幸的是,刘青鸾抬手就是两记脆响,敲完了兄弟俩,她神情一敛叹道:“杨禹说的没错,大伯年纪不小了,而你们几个又还小,而且一个二个还不争气,这天下的局势,明眼人都不难看出,北魏已有一统北方的实力,终将成为我朝最大的劲敌,偏偏我们对北魏缺乏了解,孙子有言,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我这次准备随使团北上,对北魏详加了解一番,将来才好为大伯分忧,你们俩记住了,使团出境之前,不准向大伯透露半点风声,不然我饶不了你们。”
“姐……”刘义隆差点没哭出来,“我们要是瞒下此事,爹知道了,会打死我们的。”
“对啊,三姐,你就放过我们吧,要不,我随使团去鲜卑得了,总好过留下被爹打死。”
“瞧你们这样,还像个男子汉吗?放心,只要你们不提此事,就算大伯问了,也权当不知道,大伯自然也不会怪罪到你们头上。至于你要代我去鲜卑,算了吧,就你这样,去了除了玩还能做什么,再者,你们身份特殊,一旦被鲜卑人察觉,反而会给大伯添乱。”
“三姐,我小心些,不会被人察觉的。”
“你当别人都是傻子吗?一国使团,带着个十岁的孩子,还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那种,傻子也会觉得奇怪吧?”
“这……”刘义真有些懊恼地说道,“姐,我突然发现自己真的很没用。”
“知道就好,知耻而后勇,知弱而图强,你们要记住,我们刘家起于寒微,大伯走到今日,已无退路,姐再怎么逞强,终究只是女流之辈,大伯好不容易开创的这番基业,终究是要靠你们来继承,姐平时没少敲打你们,但也都是希望你们能争气些呀。”
“姐……”
***
第二天,刘裕以杨禹为使,以记室参军宁寿之为副使,出使北魏。
大概是考虑到杨禹原来的职位较低,人家难免会觉得你派个小官为使节,有轻视之意。因此出发前刘裕擢杨禹为谘议参军。
谘议参军,顾名思义就是谘询谋议之意,除了给主帅出谋划策之外,没有其它具体管辖职权,但位列分管各项具体事务的诸曹参军之上。以这样的身份出使北魏,也说得过去了。
彭城北门外,杨禹穿着崭新的六品官服,腰悬长剑,身姿挺拔,他回望了一眼巍峨的城头,神情有些复杂。
出城前,小九就曾悄悄问他,要不要出城后悄悄远走高飞,杨禹毫不犹豫否决了。
这次粮草浸水,确实是自己有亏职守,现在既然主动要求将功赎罪,那就应该尽力去做,要是半路开溜,且不说这将成为他一生的污点,他自己内心就很难过意得去。
不过也仅此而已,在刘裕这里他并没有太多的期待,刘裕确实是个雄主,但他手底下那些人实在让人讨厌,杨禹不愿陷于世家望族编织的大网中,虚耗心血。与刘裕的缘分,大概也仅从彭城到关中为止。
杨禹也知道,这次出使北魏困难重重,不知有多少凶险在前边等着自己,但他既然答应为使,便不会半途而废,这是杨禹处世的原则。
“杨使君,时辰不早,咱们该动身了。”宁寿之提醒了一句。
杨禹点点头,翻身上马道:“出发。”
杨禹与宁寿之并骑而行,后边跟着五十虎贲,向北驰去,彭城的城墙在烟尘中不断后退,渐去渐远。
刘裕主导东晋以来,不断推行土断,打击世族豪强势力,整顿吏治,杨禹他们一路向北,感觉地方上治理得虽然谈不上多好,但总算有了几分安定发展的希望。
一路上闲着也是闲着,杨禹与宁寿之聊了起来。
“宁副使是哪里人?”
“下官江州人氏。”宁寿之比杨禹大十岁,三十出头,看上去一脸和善,人畜无害,“杨使君是秦州人吧?”
“呃,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