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城中刘穆之忧惧成疾,这会引发什么样的变故暂且按下不表,杨禹也不太关心这些,他只关心这次出使北魏能不能活下来。
自从白圩集之后,杨禹一行北上,五斗米教便消失了,接下来几天没再来袭扰过。
但杨禹知道,五斗米教是不可能就此善罢甘休的,不过从秦楼月的道行而论,杨禹倒没有过于担心,但小心无大错,加强些防备总是必要的。
再有一天路程,便要到滑台了,滑台位于黄河南岸,黄河北岸已全被北魏占有,那边还不知道有多少艰难险阻等着,甚至可能有性命之忧。
小九对此番出使北魏就很不以为然,私下里已经劝杨禹悄悄开溜好几回了。
杨禹虽然不是出身名门望族,但杨家在秦州也并非一般的小户人家。
自永嘉南渡之后,北方兵荒马乱,政权更迭频繁,在这样的乱世,民间百姓多被迫结坞自保,高筑围墙堡垒,男丁闲时都要习武,若遇外敌来袭,便听从坞主号令,共御外敌。
有些地方甚至是多坞联合,互相支援,除非大军来攻,往往难以奈何这些坞堡。
杨禹兄弟四人,大哥杨恩是坞主,在家总揽云岭坞事务,二哥杨义性格比较儒弱,但精于算计,三哥杨朗最为勇武,云岭坞方圆百十里无人能敌,原来与二哥带着坞中青壮远走西域营商。
后来杨禹弄出来不少新奇的物什,诸如活字印刷什么的,奇货可居,赚起钱来比原来他们哥俩行商西域简单多了,这些年发展下来,实力已颇为可观。
但杨禹深知刘裕对他这次出使寄望颇高,要是就这么跑了,将来很可能会牵连云岭坞。
杨禹也不是那种半途而废的人,答应了别人的事,便会尽力去做好,所以没同意半路扯呼。
北魏之旅是他乐意去的,即便天不假年,来了这世上一趟也总要四处看看,就当是去探险吧。
杨禹振作了一下精神,当先策马驰去。
滑台共有三重城墙,高峻坚固,它在军事上最重要的价值,是它北扼白马津,白马津又名黎阳津,是黄河中下游最为重要的渡口,北人由此南下可直抵徐淮,南人由此北渡则可直达冀州、幽州。
而且,滑台外城距黄河仅二十步,地当冲要,控据河道,只要在城墙上架上床驽或投石机,即可对黄河上往来船只造成巨大的威胁。
淝水之战后,一统北方的前秦土崩瓦解,鲜卑人再次崛起,先后建立后燕、西燕、南燕、北魏政权。
其中慕容德的南燕就曾建都于滑台,后来慕容德亲征苻广,留慕容和守滑台,长史李辩劝慕容和反叛,慕容和不听,李辩担心此事传开引来杀身之祸,于是一不做二不休,杀了慕容和,将滑台献予北魏,从此滑台便落入北魏之手。
滑台这样的军事要冲,北魏得到之后便准备作为向黄河以南拓展的桥头堡,谁也没想到这次滑台守将尉建竟然被晋军吓得望风而逃,王仲德不费吹灰之力便得到了滑台城,这也从侧面反映出了刘裕威名之盛。
杨禹一行到达滑台时,征虏将军兼冀州刺史王仲德正忙着加强滑台城防,听说杨禹一行受刘裕所遣出使北魏,王仲德直接让杨禹上城头相见。
城头旌旗飘扬,士卒林立,滔滔黄河水就从城下流过,晚秋的天气,江风带着寒意。
杨禹由士兵引路来到王仲德跟前,躬身长揖道:“杨禹见过征虏将军。”
“不必多礼。”王仲德拱手回礼,他五十岁上下,显得沉稳而刚毅,一身盔甲映着太阳,散发着耀眼的寒光。
“见过竺司马。”杨禹又向王仲德旁边的中年男子施了一礼。
竺和之有些诧异刘裕怎么会派杨禹出使魏国,虽说杨禹看上去沉稳有度,但实在是太年轻了。
竺和之还了杨禹一礼说道:“杨参军多礼了,杨参军此番受太尉所托,假道于魏,可谓是任重而道远啊。”
王仲德望了望黄河北岸说道:“此时想过河恐怕都不容易了。”
杨禹跟着向黄河北岸望去,隐约可见北岸有旌旗林立,人马鼎沸,而河面上更有船只横渡而来。
旁边的宁寿之忍不住问道:“索虏莫非是想渡河夺回滑台?”
杨禹摇摇头说道:“我听说鲜卑主将乙旃建并非鲁莽之人,滑台孤悬南岸,魏军强,滑台便是悬于我方头上的一把剑;我军强,滑台便是我方口中的一块肉。如今有王将军镇守滑台,鲜卑大军若在此时渡河,前有坚城,后有天险,无异于自陷死地,以乙旃建之能,当不至于如此。”
杨禹的分析宁寿之是认同的,但河上有兵马渡河南来却是事实,他不禁疑惑地说道:“鲜卑人这是做甚?”
王仲德笑而不答,目光望向杨禹,似有考校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