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室,桌面上摆着的红红的蜡烛,蜡烛的火焰在缓缓跳动,净室中几个人的影子也随着跳动的火焰轻轻摇晃。
让严苍龙一脸恭敬的紫衫金带女子,正是和亲王妃昭云晴。
昭云晴眯起一双秀美的明眸,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咬着嘴唇道:“他楚随心把王爷绑为人质,每天都让王爷步行跟在马后面,日行只有几十里,他行路如此缓慢,却还说要休整几天?他是什么意思?难道他要让王爷缓一缓,恢复一下体力,他好继续折磨王爷?”
严苍龙向昭云晴躬身,陪笑道:“王妃娘娘,从锦绣山庄回来的探子得到了一些非同寻常的消息,相信您会有兴趣听一听。也许您听了之后,会有别的想法。”
昭云晴不由自主向前探了探身子,斜眼瞧了一下严苍龙,冷笑道:“哦?如此说来,严千户这是有什么新的发现了?”
严苍龙,原名贺里新,原是桑兰国镇武军千户,是河顿的嫡系之一。近年来,化名严苍龙,潜入上仙观,成为新任观主,利用观主的身份,为河顿经营牵马关一带的谍报工作。一旦河顿在京中夺取王位,严苍龙就要率领所部控制牵马关,阻止北方忠于国王河范和世子河成秀的军队南下。
国王河范虽然对弟弟河顿极其信任,可是牵马关等几大关隘的守将,却都是河范的心腹爱将,由河范国王本人亲自任命。除了河范本人之外,他人无权干涉这几位守将的调动,这几员大将还享有专折密奏的特权,就连兵部也无权过问。不得不说,此举给河顿带来了极大的麻烦。
虽然桑兰近半数的军队都已经在河顿的掌控之中,可是京师和几大关隘的实际控制权,却掌握在国王的手里,河顿想举事,也没那么容易。不然以河顿的脾气,又何必等到今天?早就取而代之了。
经过多年的渗透运作,也只有驻在西北天威军主将解成熊私下表态,愿意投靠河顿。其余几人,尤其牵马关守将周鹤灵对河范国王绝对忠心耿耿,根本就收买不成。
在这种情况下,河顿又怎么敢掉以轻心呢?所以,河顿才不得不派出得力干将贺里新,化名为严苍龙,准备在牵马关附近活动,经营自己的势力,以便在关键时刻能接管牵马关。
当时也是河顿手下谋士尚三贤定下的计策,要利用世家子弟金永方给严苍龙谋个合适的身份。尚三贤指使人在金家投了一种奇毒,金永方中了毒之后,还以为是自己生了什么怪病,于是四处寻医问药,只可惜许多名医登门,都看不出是何病症,因此无药可医。
在金永方万念俱灰之时,再让严苍龙出场,以符水的方式悄悄放了解药,替金永方解了毒,金永方果然中计。
之后,为巩固计策的效果,尚三贤又先后派出杀手向金家的亲友投毒,自然都是医药无效,最后都是严苍龙出场,用符水、丹药等方式替这些人解了毒。因此,金永方对严苍龙死心塌地,拜为师父。
金永方为了报恩,心甘情愿替严苍龙在上仙观谋取了观主之位,有了金永方这个世家子弟替严苍龙做掩护,又有谁会怀疑严苍龙这位观主是河顿王爷的人?谁又敢想像,这洞天福地的道观竟然是藏污纳垢之地呢?
这计策之妙,就妙在让金永方这个身世清白的人心甘情愿替他们布局,把严苍龙认作母舅,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由外人出面,而不是由和亲王府或是京营亲军校尉府做局。这样,就可以让人毫不怀疑严苍龙的身份。
至于开在城中的上仙武馆,当中有一部分人是严苍龙的部下,以在武馆教拳教功夫为名,隐藏身份。就连来学武的弟子当中,也有近三分之一是河顿的手下,做这个局,用了整整数年的时间,此局做得不可谓不大。
至于和亲王府为什么要做这样一个局,是河顿一直怀疑在河范手下有一支不为他所知的隐密力量,使河范能不通过亲军校尉府,却在暗中掌控着桑兰国的各方面谍报消息。这对河顿来讲,实在是心腹大患。
当然,和亲王府做的局,也不止上仙观这一处。在几处河顿暂时拿不下的重要军镇,河顿都让手下人布了各种各样的局。和亲王府在这些地方都插进一脚,以备在河顿夺取王位的时候,他的手下能够暂时压制河范的势力。等到大局已定之时,这些人想不臣服也不行了。
严苍龙叹了口气,瞧了瞧昭云晴身边的侍女和四名劲装汉子,欲言又止。
昭云晴盯着严苍龙的酒糟鼻子看了一会儿,忽然轻声笑道:“如意,你带着他们出去,把附近守把好,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敢靠近净室者,杀无赦!”
左侧的青衣侍女躬身道:“是,娘娘!”两名青衣侍女和四名劲装汉子鱼贯而出,离开了净室,到外面守着去了。
昭云晴闭上眼,轻声道:“说吧,锦绣山庄那里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净室的屏风后,转出一名二十多岁的年轻道士,那道士对昭云晴行礼道:“昭勇见过二小姐!”
昭云晴“嗯”了一声,又道:“说吧!锦绣山庄发生了什么?”
被称作昭勇的年轻道士答应一声,“是!二小姐!”随后昭勇又一脸为难道:“是小的在锦绣山庄意外见到了家主老爷!”
昭云晴“哦”了一声,声音中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只是问道:“我爹?他去锦绣山庄做什么?他想带人救出王爷,争取立个大功?可是昭家并没有足以和楚随心抗衡的人物啊!”
昭勇一脸为难,结结巴巴道:“二小姐,这事,这事,小人不敢讲!”
昭云晴沉下脸道:“矫情!有什么不敢讲?说,凡事都有我给你做主!”
昭勇低下头,低声道:“是!二小姐,家主到锦绣山庄,是去见楚随心,谈合作的事情!更可怕的是扶摇琴魔姬玄清也去了锦绣山庄,可是她却不是去杀楚随心的。二小姐你花两千两金子买楚随心死,可是家主老爷却花五千两金子买楚随心活,所以姬玄清并没有对楚随心痛下杀手,反倒帮了楚随心一把,助他疗伤。”
昭云晴的瞳孔瞬间收缩,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爹怎么会去找楚随心谈合作?这是疯了吗?!有河顿这样的王爷做女婿,你还求什么呢?河顿很快就要取代河范,成为桑兰国的新王,你在这种时候去结交河顿的敌人楚随心,这是要做什么?
昭云晴稳定了一下情绪,又问道:“那你听到他们谈话的具体内容了吗?”昭云晴明知昭勇身怀异术,可以听清十几丈远范围内的耳语,也能隔着一堵厚墙壁听清五十丈范围内人们的轻声交谈。可是她仍是不甘心,想要再次确认一下。
昭勇点点头,“是,小姐!当时小的在隔壁,支起耳朵,把家主老爷说的每句话,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家主老爷说,他不肯把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他怕王爷在争夺国王之位时失利,所以他说他要押注,在王爷和河成秀之间都押注。他要保证昭家永远都不会在权斗中利益受损!”
昭云晴咬得牙齿格格作响,恨声道:“说下去!”
昭勇低声道:“家主老爷还对姓楚的说,他想和楚随心合作,请楚随心为他搭桥铺路,向世子殿下引荐他,他说就算自己找上门去想投靠河成秀,也没法让世子殿下相信他。家主老爷还说,王爷不学无术,目光短浅,三番五次去得罪楚随心,实属不智。家主老爷还说,如果楚随心起兵,他愿意提供军饷……”
昭云晴忍无可忍,啪一声一拍桌子,腾地站起身来,只气得一双美目圆睁,双眉立起,昭云晴涨红了脸,怒喝道:“够了!这是个什么人?两面三刀,唯利是图!小人啊!当年是他为了所谓昭家的前程,推我下火坑,逼我嫁给河顿,今天又是他要主动抛弃河顿,抛弃我,要在我们的敌人身上押注!”
严苍龙和昭勇都低下头,谁也不吭声。这是昭云晴的家务事,疏不间亲,没有他们插嘴的份。就算昭勇是昭云晴从娘家带来的仆人,那也不行,他昭勇在和亲王府里,比起其他人和二小姐更亲近,可是现在谈论的是二小姐的亲爹昭义光,这不是他昭勇能得罪得起的。
昭云晴怒骂道:“有奶就是娘啊!毫无节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