匾上的山神庙三个字金漆脱落了不少,朱红的庙门已经露出了底漆,半座庙门破败不堪,半座庙门干脆不知哪里去了。飞檐翘角的屋顶虽然依稀能看出昔日的气象,却更显得现在的破败不堪。破败的庙门前有棵大榆树,倒是枝繁叶茂得很。两人一起下了马,谭仲明把缰绳交到丁一谷手上,当先走进山神庙观看。
这座山神庙规模不算小,四周有围墙,内有大殿和偏殿,只不过四周围墙也塌了不少。谭仲明闪目观瞧,只见三间大殿正中供奉的山神神像虽然手中持着一条蛇,显得面目狰狞,却和山门一样破败不堪,一只手臂断了,神像身上的金漆也剥落了不少,看来这庙里已经很久没有香火了。
丁一谷已经把马牵进庙里,在大殿后面拴好了,丁一谷笑问道:“师父,我去割些草来喂马?”
谭仲明点点头,笑道:“庙门左边十余丈外有处草丛非常茂盛,你就去那里割草吧!我来瞧瞧这庙里有没有锅碗之类的东西!若是有的话,咱们煮些粥来喝!”
丁一谷答应一声,自己提着刀去割草了。谭仲明望着丁一谷的背影发笑,这位娇生惯养的大少爷已经学会割马草了,真是难得!谭仲明抬头望向天空,此时西方已是红霞满天,明天应该又是个大晴天。谭仲明满意点头,赶路就是要晴天才好!
谭仲明在庙里四下转转,发现偏殿之侧有一口小水井,井边有辘轳,有个破木桶。后边还有个破厨房,有口勉强能用的破锅。谭仲明大喜,此处有水有锅,就可以煮些热粥来喝。谭仲明用破木桶打上水来,先把破木桶和破锅都清洗干净。
随后又从马背上取下包袱,取了一碗米,淘了米,把米用水泡上,去拾了些柴,再用内力把柴草点着,煮起粥来。时间不大,粥的香气已经弥漫在山神庙中。谭仲明虽然年纪不轻,可是腿脚比一般的年轻人更快,早又出去在林中打了两只山鸡回来,回来烧水拔毛处理内脏,就把两只山鸡给烤了。
割了两捆马草回来的丁一谷正饥肠辘辘,闻到粥和山鸡的香气,不由开口赞道:“好香!”
师徒二人拿出木碗,折了两双木棍做筷子,在后厨大快朵颐起来。赶路的疲劳和饥饿使师徒二人把粥和山鸡都一扫而光。丁一谷打着饱嗝,满意道:“师父,这次出行多亏有师父在,不然我可要饿肚子了!”
谭仲明笑道:“你从小无论是在望野城的武知县宅子里,还是在首善城的公主府里,都是过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锦衣玉食的生活!这下在路上锻炼你一下,还是好事,能让你知道知道普通百姓生活的苦!”
丁一谷一把拍死一只嗡嗡飞来想咬他的蚊子,一脸诧异问道:“师父,我觉得这样的生活不苦啊!这不就是我一直向往的田园生活吗?除了蚊子多点儿之外,比我之前的生活可充实多了!”
谭仲明点燃篝火,呵呵大笑道:“傻孩子,你是过惯了好日子,偶尔过几天这样的生活觉得很好。要是让你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过着脸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土里刨食,没有希望没有未来,一年忙到头也挣不了十两银子,一辈子都那样下去,你还会觉得有意思吗?”
丁一谷听了,沉默半晌,终于不得不承认,那样的生活他难以想像。一年忙到头挣不到十两银子?在家里随便穿一套锦衣华服也不止要十两银子啊!
谭仲明见丁一谷沉默了,微笑道:“你也就是生得好,是丁弱尘的儿子,你要是出生在一个农家,别说练武,就是每天忙着土里刨食还不一定吃饱肚子呢!读书?读什么书?一个村里也没有一两个识字的人!每天只能和猪羊为伍,种地扒粪,你还会觉得那样生活有意思?你现在无非是吃饱了撑的,觉得生活不如意罢了!”
丁一谷不服气道:“师父,就算出生在那样的环境,我也能想办法熬出来!人和人是不一样的!”
谭仲明点头道:“我不否认有这种可能!可是你奋斗了半生的东西却是别人出生就拥有的,你心里是否还能如现在这样平衡?你若不是丁弱尘的儿子,今天能不能请到老汉我或是葛老道来保护你?会不会从小就有人跟你商量,是要学武还是要学文或是学医?会不会有机会尚了公主,做你并不情愿做的驸马爷?”
此时天色已黑,丁一谷长久的沉默,忽然道:“师父,我累了,我要休息!”
谭仲明起身道:“好,今晚咱们就住在偏殿吧,在地下铺些干草,对付一个晚上!我在四周撒些药粉,以防鼠蛇虫蚁来伤害我们!这荒郊野岭的没有郎中,要是被毒蛇给咬上一口,可就麻烦大了!”
等谭仲明把一切拾掇好,师徒二人就寝,不再说话。丁一谷合衣而卧,睡在铺好的干草之上,辗转反侧,却难以入眠。他脑中不断回荡着谭仲明的话,若是他出生在农家,没有今天的生活环境,他还能否如同今天这样,做一个逍遥驸马爷?能否因为和老爹负气,而多年不回望野城看望爹娘?
丁一谷忽然心中有些烦躁,他起身穿上鞋子,走到山神庙的院中,抬起头仰望夜空。正是十四的夜晚,月亮的清辉洒满山神庙,除了虫声鸟叫,松涛阵阵外,并无其它声响。丁一谷心中暗道:原来我之前的生活并不如我自己想像中那样不如意!只是,只是我为什么会不快乐?
丁一谷叹了口气,忽然却听到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在这静静的夜里,这马蹄声显得特别突兀。丁一谷侧耳细听,似乎是有三四匹马的样子,而且听声音是直奔山神庙来的。丁一谷心道:这大半夜的,是什么人还急着赶路呢?
忽然身后有人伸手抓住了丁一谷的右臂,丁一谷吓了一大跳,回过头看时,却是谭仲明。谭仲明低声道:“有人来了,我们先躲一下,在暗处观察一番再说,以防是敌人!”
丁一谷刚想嘲笑谭仲明胆小,却被谭仲明拖着,跃出山神庙,倒走到山神庙后面的树林中。谭仲明把从火枭郎大手里得来的红色宝刀递给丁一谷,低声道:“这把刀是宝刀,可避虫蚁,你且伏在此处不要动,待我查明这几个来客的身份再说!”
说着话,谭仲明两个起落,便已经消失在山神庙内。丁一谷心中老大不以为然,心道:师父这老头可也太谨慎了!江湖这么大,江湖客那么多,夜半赶路的人像我们一样错过了宿头,看到这里有座山神庙,想赶来投宿,又有什么稀奇的!
眨眼间,谭仲明几个兔起鹘落,便已经到了山神庙左侧偏殿的屋脊后,伏在屋脊上,静静听外面的声音。
此时,马蹄声越来越近,终于到了山神庙门前。只听一个年轻的声音道:“原来是座山神庙!”随即这声音又惊讶道:“二堂主,这里似乎有人来过!”
一个苍老的声音道:“不错!这泥地里有马蹄印,还有新鲜的马粪,一定是晚上有人投宿到这里了!嘿嘿,没准就是我们想找的人呢!”
一个阴不阴阳不阳的声音道:“是吗?那可太好了!咱们千里迢迢赶来,可不就是为了他吗?走,进庙里去瞧瞧!祝三,你留在门口守着,看好我们的马匹!”
一个粗壮的声音道:“是,二堂主!”
谭仲明的目力极强,他伏在偏殿的后脊上,借着月光就把山神庙门口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原来是四名骑士到了庙门外。四匹马都很雄健,马背上的四个骑士,一位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身后背着剑。还有一个容颜苍老的人,空手。一个不男不女的人,手里摇着折扇。还有一位壮汉,马背上挂着一柄铁锤。
留下来看守马匹的是那使锤的壮汉。
背剑的年轻人刚走进山神庙的大门,便侧耳细听,又用鼻子嗅了嗅,哼了一声道:“没有人在,有两匹马拴在后面!但是他们在两个时辰前煮过一锅粥,还烤了山鸡!哼,有两个人?那多半就是他们了!”
谭仲明心中大为震惊,暗道:“好厉害的耳朵,好厉害的鼻子!简直比我以前养的猎犬还要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