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人慢悠悠穿上衣服,也走到窗边,往外一看。
云州的天气果然无可比拟。
这才早晨,就已经有淡金色的阳光洒了下来,天空满是清淡的蓝,飘着轻纱似的薄云,下方空地上满是布匹,正有许多人在忙碌着。
此时的纤凝小城是一点风也没有,却有人在抖动布匹,发出噗噗的声音,传过来已经很远了,距离使它变得柔和,像是村口另一端小溪畔传过来的带着回音的捶打衣服声,并不吵人安眠,反倒使人心静。
许多布匹都很华美,精致得让人心惊。
“今天天气很好啊。”
“对的!”
猫儿把头往上仰,很轻易的就能背朝道人而看见道人,对他问道:“我们要去拜访那个小柴娘吗?”
“三花娘娘绝顶聪明。”
“对的!”
“容我洗漱一番……”
道人从窗外收回目光,又开始洗漱。
洗完梳好头发,换件干净衣裳,注重一下个人形象,下楼吃了个早饭,便出门了。
客栈旁边有条小巷,宽只有几尺,巷子一旁是高高的院墙,墙内便是在客栈楼上房间中通过朝后的窗户看见的那片空地。
院墙中间有门,没有门牌,倒是有个旗子,写着“杨家布坊”,不过这应当是布坊中的工人进出的门,不是杨家人的住宅,于是继续走。
道人绕了很大一圈,几乎是走到了这个坊的对面,才看见一户大宅。
门牌上面写着“杨府”二字。
道人抿了抿嘴,这才敲响门。
“笃笃笃……”
过了一会儿,才有仆从来开门。
“先生找谁?”
仆从见他是道人,怀疑又不敢怠慢,于是脸上同时呈现出了警惕和尊敬两种矛盾神色。
“小柴娘可住这里?”
“先生找我家柴小娘有什么事?”仆从仔细看了看他,“若是先生因奇闻怪事,为了解惑而来,柴小娘已嫁给我家郎君,不轻易见客,小人倒是可以给先生另指一位我家柴小娘的同乡,也住在城中,离此不远,那位年纪大些,也更健谈一些。”
仆从语气很客气,说话也很流畅,这番话想来应当说了不少遍了。
不过小柴娘定然也不是全不见客,否则的话,路旁那名也不会见过她了。
“足下误会了,我们确实是听了传闻而言,不过不是为了解惑,而是与府上小柴娘有旧,来寻访旧识。”宋游态度有礼,“烦请通报,就说门外有个姓宋的道士来访,带了一只猫,自称是她旧识,她的祖父叫做柴学义。”
“……”
仆从听了愣了一下。
听这道人语气态度都很诚恳,倒确实不像说假,甚至于后边还带了家中这位柴小娘祖父的名字。
不知是真是假,也不知这个名字是不是有传到外面去,反正仆从是不知道家中柴小娘祖父的姓名的。只不过要说起来,家中这位柴小娘在城内城外倒也有几位同乡,勉强算同乡吧,其实原本也不认识,到了这里才变得熟悉起来,不过大多年纪都很大了,是很多年前来的,却没有听说过有这么一位年轻的道人。
这道人看起来比自家郎君、那位柴小娘还要年轻不少。
“……”
仆从思索了一下,才说了一句:
“请稍等。”
随即关门跑进了屋中。
不一会儿,房门再次打开。
这时门内已经站了一名颇具风韵的窈窕妇人,身着华贵布料的衣裳,戴着银饰,打扮很精美,皱着眉头站在仆从身后,神色很复杂,好像有几分期待又有几分疑惑,有几分激动又有几分不敢置信,看向门口的道人。
双方目光对视。
果然如仆从所说,是个很年轻的道人。
面容隐隐熟悉,可又过于年轻了。
妇人愣愣不敢相认,直到目光往下,看见那只蹲坐在道人脚边、抬起一只爪子原本正在舔爪、此时停住动作也仰头盯着他的三花猫,十年前的记忆才逐渐变得清晰起来,眼神中别的情绪逐渐散去,转而变成惊叹和不可思议。
“柴家小娘子,多年未见,可还安好?”道人行了一礼,语气温和。
“道长!竟真是你!”
“没想到娘子会出来,也没想到会在这里听说娘子的消息,在这里再见。”宋游还是很平静,“在这外面的生活,娘子过得可还习惯?”
“……”
一句外面的生活过得可还习惯,仿佛勾起了这位小娘子的记忆,又仿佛终于唤起了她这些年的辛酸,终于又找到一个可以倾诉的人,况且是曾在自己家里住过的人,一时哪里还忍得住。
当即眼睛一红,下意识往前两步,只将这道长当做亲人长辈一般,伸出手想去扶住他,想起自己已经嫁人,这里又比故乡更多规矩,便只得无奈的将手收了回来,轻轻擦泪。
梦啼妆泪红阑干。
道人也是满心的感慨。
当时在画中山村里,似乎叫小北村,在老农家里初见三名柴家小辈,两名女子年纪都还不大,也就是十几岁,如今却已嫁作人妇了。
这年头的人成熟得早,也老得快,嫁了人生了孩子老得更快,这名小柴娘如今应当也奔着三十去了,常说的半老徐娘说的也就是三十岁。
“道长!快请进来!”
小柴娘连忙将他请进院落。
随即又对身旁仆从行礼,对仆从说:“请去通报郎君,就说妾身有很重要的客人来了,需要招待。”
仆从见状也愣愣的,眼光闪烁不定。
想起了每逢有客至家中,这位柴小娘都会或粗略或详细讲一遍的故事,他们这些下人偶尔也会听见,对此熟悉。
故事中正有一名道人。
都说那是神仙。
那道人好像也带了一只猫。
如今见这位柴小娘的反应……
“是!”
仆从不敢耽搁,连忙离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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