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铁蛋……哦，就是铁生，比我强，他天生就是打铁的。”只是半年，那个能够硬顶蛮牛猛撞的粗壮汉子竟然露出一些松弛的样子，声音也不再洪亮。
“不打了也好，不打了也好，你……”秦川河很少找不到话说，这一次却只能不停重复着一些没有意义的安慰。
“秦伯伯跟我来吧，父亲知道你来了肯定很开心。铁蛋你把这儿收拾一下，出去打几两包谷酒。”
铁老的样子看着比秦川河要更加不堪，懒洋洋的缩在躺椅上，像个风烛残年的孩子。
秋日的阳光还不失热烈，可照在老人斑驳的脸上只把一种死气蒸腾出来，他的头发和胡须都已经不再如松柏一般的笔直，甚至卷曲得就像是没有修建过的灌木丛。
“铁大，你爹他——？”秦川河有些后悔，他不该来打扰这个早就被前路撞得粉身碎骨的老人。
“嗯，没事。爹他这半年过得很好，他说铁蛋是上天赐他的礼物。”说这话的时候，汉子的声音轻快的像一阵风，却听得人有些心疼。
“我……教不了铁蛋，父亲只能自己教，每天总得多休息休息才行。不过现在好了，差不多了，已经没什么可教了。”那种轻快逐渐转而变得温柔，轻飘飘地慢了下来，沉了下来。
没什么可教了……没什么……
“他……还没放弃呢？”
“行者不弃！”砰的一声，铁大的声音终于重重落下。
“铁大……是你吗？你在和……谁说话？”老人睁开眼睛，阳光把花白的眉和稀疏的睫毛照得分明，眼珠子先是浑浊，然后慢慢亮起，在光芒的照耀下闪着不多的光彩。
“爹——是秦伯伯来看你了。”
“铁老弟，是我。”
“秦老哥？！铁大你怎么不叫醒我？！没个规矩！”听到老人的声音仍然带着几分往日的那种力量，秦川河不由得找到几分安慰。
铁大转身，只留下两个老人。
“铁老弟，你收了个好孩子。”
“是啊，是个好孩子。”铁老笑呵呵的，秦川河一句话就打到了他的心坎里。不过他还是正了正，把身子从躺椅上拿出来：“老哥来找我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秦川河暗叹一声，果然还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性子，直来直去。
“炼体那条路，你又走了几步？”
“不多。我没走完的，铁生会继续走下去。铁生都不动了，后面也一定还有人。”铁老的话中那种老友相见的兴奋不见了，那种老年收获一个得意弟子的自豪不见了，就像是秋日黄昏的余晖怎么也收不住渐起的冷风。
“拟兽法呢？你教给那孩子了吗？”
“秦川河——！你难道是来笑话我的不成！拟兽炼体之法当年是你提出来的，也是你第一个放弃的！怎么？！你以为我会把这种失败的修行之法教给他吗？！”
铁老的声音越来越大，他开始咳血，但他一点停止的意思都没有。
“不——！不管我教不教都和你没有关系了！你已经放弃了！拟兽之法……一定有路能走通，我从来不相信炼体是一条不归路，只是我还没有找到方法，只是我的天赋不够！”
“怎么？是叶甫那个老家伙让你来找我的吗？担心我害了他的好学生？！放心，我不会逼任何人，那孩子自己选。他的意志可比你强！比我更加坚定！”
秦川河听着铁老连带着叶老头也骂上了，心中再一次感叹这家伙跟他打的铁一样硬。
“秦川河——！你没资格跟我谈这件事！”
老人的声音把前院刚买完酒的杨铁生吸引了过来，看到自己老师满口的鲜血心里有些着急，他有些笨拙的想去帮老人把血迹擦掉，却被一把推开。
“秦老……”他很尊重秦老，但铁老是他的师父。
秦川河摆了摆手，没想到活到这个岁数了还要这么不是人一回。看到秦川河似乎是服了软，老人那爆竹一般的气势才消了大半，任由杨铁生帮他擦干血迹。
“铁劫。”等到气氛稍稍缓和，秦川河才缓缓开口：“当年的事我从不后悔——我做研究不是为了自己，也不是为了把哪一条路走通，国家需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顿了顿，以免再次点燃这个爆竹，他收住话头。对于今天的事他已经有百分百的把握，哪怕会要了这个老人的命。
“不过，如果你还在怪我，就当我今天是来赎罪吧。”
“你什么意思？说清楚点！”
“拟兽修行之法或许找到路了，炼体……也许可以是一条堪比灵兽培育的灵师修行大道。”
“当真？！”铁劫呼吸急促，风箱一样的胸膛仿佛随时都要炸开。他是个蛮子，有心有力不怕累不怕死，但天赋不够脑子不行，但秦川河不一样。
“做就是做，不做就是不做。我秦川河可曾骗过你！”秦川河把拐杖在地板上敲了敲，铁劫喷出的血点子在他脚下盛开得像红梅。
“你怎么不早点说？我就说你错了，要是当年你继续研究下去，我们……我们……”
“不，这不是我想出来的。”
“是谁？！”
“我也收了个好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