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袁绍未除,袁术僭号,大司马恩德尚未布于五州,惠及黎庶。
此祥瑞即为真,恐非其时也。”
刘备问蔡遵道:“君有何言?”
蔡遵拱手道:“长史之言,下吏深为赞同。
下吏既得玉,不敢隐瞒,故才呈献。
至于玉上所言,乃国家大事,非下吏所宜言也。
另有肺腑之言,欲乘便献于刘公。”
刘备道:“讲来。”
蔡遵深深行礼,起身肃然道:“下吏闻有人建议刘公夺大姓望族之田,收归官府,赐予军士。
此必有损国事,败坏大局。
下吏深为刘公忧之。
望族者,君子之所出也,大姓者,英才之所据也。
处此乱世,亦翘首以盼明主。
刘公若行仁政,轻徭薄赋,与民休息,延用君子,招揽贤士,则粮秣可足,甲兵可得,英豪尽归,天下可定。
若行苛政,加税重赋,与民争利,则士民则怨,谁当与刘公勠力乎?
献度田加租之议者,苟非有奸,必是颛顼庸惰,下吏请刘公速查办之。
并请明令州郡,辙行仁政。
下吏中心如捣,不敢不陈。
若有妄议之事,请刘公责罚。”
跪倒在地,叩首不起。
刘备忙将蔡遵扶起,道:“言者无罪,闻者足戒,何罪之有?快请起。君之所言,我已明了,当深思之。”
张昭示意蔡遵退下。蔡遵见刘备也无多说之意,便请告退。刘备准许。蔡遵恭恭敬敬拜别而出。
张昭对刘备道:“蔡公乃有道君子,廉洁贞素,恪守清贫,其家人不着锦罗,只穿粗麻。食则粗粮腌菜,少有荤腥。
为主簿二十多年,对县中郡中之事无不谙熟。处事老练,实为干才。
其言虽有夸大之处,然度田加租,乃国之大事,不可不慎。”
刘备若有所思,在文吏中间果然遇到障碍。这也是刘备先军后政、先易后难的原因。
军队是刘备一手创建,虽有吕虔、李通、许褚等部曲,但大多来自饥民、黄巾降卒或征募良家子,对刘备敬若天人。
刘备在军中的时间比在府中要多的多。全军十几万人,曲一级以上将领数百人,刘备每个人都能叫出名字,述其履历。
有军队在后面撑腰,刘备对豪强并不太过担心。至于所谓士林风议,刘备越来越不放在心上。
他要的是个全新的大汉,而不是一个裱糊起来的短命王朝。
如果与豪强共天下,随着兼并愈演愈烈,百姓穷困,民不聊生,天下皆反,朝廷又能撑得了几年?
五胡不可能靠刘备一朝平定,中原王朝若不强盛,刘备又不能长生久视,能为子孙护持多久?
人生七十古来稀,刘备虽然一直走在胜利的道路上,少了些悲伤忧惧,但戎马倥偬、沐风栉雨、军中劳苦,对寿命毫无疑问是个摧残。就算懂得养生,活到八十岁,也就是公元240年。
六十年后,氐人李雄占成都,匈奴人刘渊起兵于离石,皆称王,揭开五胡乱华的黑暗大幕。
如今于夫罗被杀,其诸子损伤殆尽,或许不会再有刘渊。
谁能保证不会再有慕容渊、苻渊、石渊、赫连渊、拓跋渊、李渊?
五胡百姓如今分布东至库页岛,西至咸海,北至北海以北的广袤地区,人口无从统计,至少当在数百万以上,杀是不可能杀得光的。
也没必要杀。
夷狄入中国,则中国之。
更何况匈奴人自称“夏后氏之苗裔”,都是华夏子孙,只是因入塞外,才变成野蛮人。
那么刘备就有义务将其重新变回文明人。
天下大同,何必强分什么胡汉?
刘备将思绪拉了回来,建立强汉的关键就是要先解决内部矛盾。
最大的内部矛盾,目前就是土地占有问题。
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
与其饥寒而死,何如揭竿而起?
土地问题要循序渐进的解决,地基要层层打牢。
如今豪强之家多有奴婢,即奴隶,打骂任意,杀戮随心,苦不堪言,刘备能直接一纸命令解放奴隶么?恐怕自己内部先起大乱了。
度田收租,也是一种变法。王安石变法,出问题的非是法,乃是执法之人。
目前执法之人大都出自豪强,因为出身豪强才有书读,才有见识和才干。刘备能够将这些人全部罢免,换上自己士兵么?
士兵们大都出身小民,大字都不识一个,如何执法?
把刘备辛辛苦苦培训、调教出来的各级军官派出出任各级官吏么?
那军队谁来管理和统领?
归根到底,小民虽多,没有人才;豪强虽少,却是精英。
不可一蹴而就,当徐徐图之。chapte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