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小山城回到北京后,曾在心里无数遍骂游优是个婊子,现在都悉数反弹给了自己。
他居然能想到,能猜到,能知道,当游优抱着行苏杭的时候,说出的是那句:“我也很喜欢你,但是我有傅哲了啊。”
他想到了行苏杭那天提醒他视频是剪辑过的,图片是假的,但是他没有相信。
他想到了游优准备的那个礼物,和那个放在冰箱里的蛋糕。
还有什么……还有自己扇她的一耳光,还有她痛苦扯着自己裤脚说的话。
游优是很吃疼的一个人,手被门夹了她都面无表情,脚指头磕到柜子她只是抱着自己的腿闭上眼在沙发上休息,手被刀割流血了她不动声色用冷水冲然后贴上创可贴,可是那个时候她却痛苦地拧着眉,叫他不要走。
他想到了他火急火燎赶到十林度假区,她一蹦一跳跑过来的样子,脸红得像一个桃子,她对他说:“你知道我离过婚,受过一次伤害,我害怕伤害,所以我不抱有任何期待,但是你既然提出来了,我希望,我们认真交往,你是真心,我也是真心,不管如何都要不离不弃,好不好?”
他知道她刚开始不愿意说“我爱你”,只是说“我也是”,但是有一次,在他们缠绵的时候,她在他耳边很小声但却很认真的说:“傅哲,我爱你。”
那个时候都是真的,她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对他的感情和投入,都是真的。
她是个色女,是个滥情的人,是个寻求浪漫的人,但又那么专一。
她说,人一辈子不可能只爱一个,但是选择了一个,就要全心全意对他好,爱是责任。
他是个从小受过良好教育的人,出身优越,却自觉很专一很专情的人,其实他对她打心眼里的二婚,还是有些歧视,他总会在他们吵架的时候,冒出“她很放荡”“她怎么是这样一个女孩”“她对所有人都这么放荡吗”的念头。
矛盾拉扯着他,让他一边爱,一边恨,然后就被有多爱就有多恨蒙蔽了双眼。
他如果那个时候,静下来,完全安静下来,回家,等她醒来,安静地听她讲完所有的事情,就算不相信,也安静地摸摸她的头发,远离她一阵子,或许,一切都能改写。
改写成,她信中说的那样:看到自己的孩子出世,会牵着他的手走在她的前面,会将小孩举得高高,或许过几年,他们还会要二胎……
大街上,一个穿着高档宝蓝西装,被咖啡泼得满是污渍的男人,眼睛发红,哽咽到无声哭泣。
现在还来得及吗?还来得及吧!她应该还在那家奶茶店吧!
当傅哲第二次进入那个小山城,见到她的父母,她父母见到顶着一身咖啡渍颇为狼狈的傅哲时,惊讶地说:“优优她几年前就回北京了啊。她……都有小孩了啊……”
那天,太阳好的不像话,游优推着婴儿车在小区的院子里逛悠,找了一块儿有阳光的风水宝地,将婴儿车放在阳光下,一只手轻轻拨动小孩儿的小手,小孩儿咯咯笑,伸手要抱抱,游优懒得抱她,调皮地打着他的小手:“不给抱,自己玩儿”,小孩儿继续咯咯笑,看到那白嘟嘟的笑脸,游优一边捏着一边甜蜜地自言自语:“像谁呢?像爸爸多一些吧,看这眼睛长得这个痞劲儿……”
不一会儿,小孩看着身后的某处,圆溜溜的眼睛里露出一丝小孩儿特有的呆滞疑惑,游优想是不是身后有人,回头望去,什么都没有啊。
她没有在意,过了一会儿,小孩又看向她身后,眼睛睁得圆溜溜,先是呆滞了一会儿,然后居然开心地咯咯笑起来。
游优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后面有什么?回头,什么也没有。
她自从有了行苏杭,看鬼片又变得胆小了,小孩怪异的举动让她想起了很多说法,例如,小孩能看得见大人看不见的东西。
游优慢慢回头,还是什么都没有啊。
她有点心慌,不知怎么就想起来很多年前清明节脑子一热给自己那还没成形的小孩烧纸的场景,真是当时作死,都成阴影了,现在想来那小孩该有四岁了。她不敢看,赶快推着婴儿车上了楼。
上楼前,她勇敢地回身看了一圈,确实什么都没有,周围的树木,花坛都没有动静,风幽幽吹,阳光一半阴影一半洒在花园里。
她轻轻地不知道在对谁说:“不要再跟着我了。”说完,自己又打了个冷战仓皇而逃,又是一回作死,自己把自己吓个半死。
刚刚,游优坐着的长凳的不远处是一颗能把一个成年人都包裹住的老树,傅哲靠在树后,手里拿着一朵刚刚从花坛里随手一折的花,他现在只是定定站着,眼红地摩挲着带刺的花枝。
他刚进小区,就看见了一个女人推着婴儿车在花园里晃悠,那个女人的背影他再熟悉不过了,她背对着他坐在长凳上,坐在阳光里,旁边的婴儿车里,那个小孩白胖白胖的,肉嘟嘟的,还没长牙。
游优坐在凳子上,翘着二郎腿,一点都不怜爱,反而像逗玩具一样逗那个小孩,小孩要抱抱,她不让,还轻轻打那个小孩的手,说着“不给抱,自己玩儿”,小孩却也皮实,也没哭,傅哲那一刻笑了起来,这可真的很游优啊。
那小孩儿不知怎的就把眼光移到自己身上,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躲起来了。躲了之后随手在旁边花丛摘了一枝花,在树后悄悄逗那个小孩,看着那个小孩咯咯笑起来,他也笑了。
游优回望的那两眼,他都躲起来了。他想被她发现,却又不想。游优已经有小孩了啊……若是当时没有发生那样的事情,他们的小孩……应该已经四岁了吧……
不多久游优就把他推走了。
傅哲在树后站了很久,确保游优已经进了楼里,才慢慢走出了小区。
楼上,游优手枕在胳膊上趴在窗台,看着楼下花园的树下,一个穿着白色毛衣的大男孩,手里拿着一朵红色的花,摩挲着,好像等待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他抬头,也不知看向哪儿,就这样过了很久之后独自走出了小区。
从这里看可以看到小区对面的街上,那男孩上了一辆宝蓝色的车。几年前,游优曾经把菜汤倒在那个宝蓝车的引擎盖上。
游优挥了挥手,再见啊,傅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