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吏部侍郎石坚才从朝中消失,这另外一个吏部侍郎便再次成为风口浪尖。
张之间跪在地面,双手举起一份奏折,刚开口说那些话,直接让群臣百官都愣住了,无数人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这大梁朝两百年来,大朝上恐怕这才是第一次出现臣子不顾君主,强行要开口。
太子殿下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站在武官一列最前方的陈朝作为那张之间口中有着十大罪的当事者,此刻也只是沉默不语,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那双黑色的官靴。
“殿下,臣以死谏镇守使陈朝十大罪!”
“其一,陈朝枉顾律法,陷害忠良!”
“其二,陈朝目无君上,我行我素!”
“其三,陈朝滥杀无辜,结怨方外!”
“其四……”
……
……
张之间今日好似当真是不准备要自己那条性命了,双手托着奏折,在广场上跪行,很快自己的衣袍就被磨碎,露出膝盖,之后更是在地面留下两条血痕。
他口里的十大罪,其实在群臣耳中听来,也不尽然,但是此刻却是没有人开口,人们目光只看向三人,一是站在高处的太子殿下,二是站在最前方的陈朝,三便是这跪着的张之间。
如今其实这十大罪是否尽数属实已经不太重要,因为今日的关键也不在这里。
很多人想要知道,今天是只有张之间一人站出来,还是会有很多人加入此行列。
还有便是他们也想知晓,太子殿
下在面对这件事的时候,最后会如何处理。
前些日子折子上得无数多,但太子殿下都置之不理,之后更是装病来躲过群臣,而到了此刻,很显然张之间求的就是一个太子殿下避无可避,只能正面面对自己,面对群臣。
张之间已经跪行到陈朝身侧不远处的地方,太子殿下尚未说话,群臣也无言,谁也没想到,最先站出来的人居然是礼部的老大人郑华彩。
这位威望不低的老大人从群臣中站出来,怒视着张之间,毫不客气开口道:“张之间,你这十大罪,大部分都是牵强附会,这大朝之上,哪里容你这般随意诋毁朝堂重臣!”
百官们看着那位老大人,都有些吃惊,今日张之间站出来状告陈朝十大罪让他们吃惊,但这位老大人站出来替陈朝说话,则是更让他们吃惊,毕竟郑华彩除去是享有清誉的读书人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身份,那就是这位老大人是吏部侍郎石坚的故交好友。
两人相交无数年,石坚却是被镇守使衙门查出的大罪,按理来说,即便是铁证如山,郑华彩都不会对陈朝有什么好脸色。
但他却站出来为陈朝发声,这是让旁人没有想到的。
张一间不去看郑华彩,只是自顾自说道:“老大人今日是要打定主意为他说话吗?”
“若如此,老大人如何对得起已经故去的老友?”
张一间声音传遍整个广场,所有朝臣都知道郑华
彩和石坚的关系,故而这么一说,不少人都暗自点头,石坚虽说获罪,但两人交情应当还在吧?
“张一间,老夫告诉你,老夫平生最看不起的便是石坚这等人,当年和他结交,算是老夫瞎眼,他既要做大梁朝的罪人,那老夫就跟他一点交情都没了,老夫这般,在你们眼里,石落井下石也好,是明哲保身也好,都不重要!”
老大人气的胡子飘荡,这位在礼部多年的老大人,一向以脾气温和著称,但今日实在是没有压住自己的情绪。
百官沉默。
他们也是难得看到郑华彩这般,并非气急败坏,他们也不是不相信郑华彩的为人,毕竟这老大人在神都是出了名的偏执。
只是他们仍旧不明白,此人不耻石坚也就算了,为什么会帮陈朝说话。
张一间冷哼一声,“老大人,本官倒是有些佩服你了,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郑华彩还没说话,百官之中,陆续走出官员,跪倒在地,皆是双手托举奏折,跪倒在地,前后开口,内容跟之前张之间所说一模一样,都是状告陈朝十大罪。
郑华彩站在一侧,瞪大眼睛怒道:“你们全都瞎了不成?”
张之间猛然转头,看向郑华彩,平静道:“老大人之前所说本官大部分都是牵强附会,是也不是?”
郑华彩说道:“是又如何?”
“那岂非本官所说,其中有不少是确有其事,这十大罪里,但凡本官所说有一条
是确有此事,那该不该惩处陈朝?!”
“该不该治罪?!”
张之间这番话,说得郑华彩也有些哑口无言,的确如同对方所说,这些所谓罪责之中,的确有不少是牵强附会,但也有不少是确有的,这一点即便是替陈朝说话的郑华彩,都没办法反驳。
“老大人说不出话来了吧?”
张之间盯着郑华彩,眼神里有种莫名情绪。
郑华彩动了动嘴唇,到底是没说出什么来。
张之间转过身,看着那站在上方的太子殿下,沉声道:“殿下,治国不可无律,律法若是都有人不顾,那么何以取信于民?常言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陈朝为何能够例外?请殿下以律惩处,以正天下人之心!”
说完这句话,张之间重重磕头,身后一众来自六部和各处衙门的官员也都跟着磕头。
如今这局面,有些形同逼宫了。
站着的朝臣们看着这一幕,情绪复杂,在今日之前,大概有不少人想着今日肯定会有一场针对陈朝的事情发生,但从未有人想过,这阵仗之大,就像是骤起雷雨,没有给人任何准备。
“臣以为张侍郎无理。”
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一道雄浑的声音传出,一道身形魁梧的身影从百官中走了出来。
众人一怔。
朝臣们都认识眼前这位,兵部尚书孙从戎。
军中常有万人敌之说,大梁朝两百余年来,北境和妖族战事不断,真当得起万人敌的猛将其实不多
,如今在北境军中的那位骑军主将李长岭算得上一位,要是往前面再推,那就该是这位兵部尚书孙从戎了。
这位在回神都进入兵部之前,曾在北境军中厮杀半个甲子,所斩妖物无数,先后跟随过两位北境大将军,之后因为年纪渐长,加上之前在一场大战中险些身死,当时这位兵部尚书身躯被刺穿数次,血几乎都要流干了,但最后还是艰难活了下来,只是也因此受了不可逆转的打伤,之后返回神都,兵部正是缺人,老将军才不情不愿的留了下来。
此后十年,孙从戎在兵部的仕途却出奇的顺畅,或许是因为皇帝陛下的青眼,也或许是因为什么别的,总之孙从戎便这么一直走到了兵部尚书的位置。
不过这位孙老将军虽说摇身一变成为了孙尚书,但实际上对于朝中大事,他一心操心不多,只有每次北境大战,这位兵部大佬才会上心调配军需粮草,像是在这种大朝上替谁说话,这还是第一次。
对于这位不争出名的兵部尚书,朝臣们也没想到他这会儿会突然跳出来说话,因此一时间都有些错愕。
“孙尚书,你觉得本官说的哪里不对?”
张一间想过有人驳他,但没有想过此刻驳他的,竟然是眼前的这位兵部尚书。
“老夫没读过几年书,就那几本书,还大多数兵法,让老夫说行军打仗,老夫倒是可以说说,但要和你们这些读书人讲道理
,老夫没这个本事,到这会儿,老夫也只想说一句话,陈镇守使入朝为国这几年,不曾滥杀过一人,反倒是为大梁争过不少光彩。”
“退一万步说,换你张之间去万柳会,你能在文试上夺魁,还是你能在武试上得个什么好名次?”
孙从戎在沙场戎马半生,虽说已经卸甲十年,但一双眼睛里此刻还是杀气凛然,看得张一间此刻是心惊肉跳,他一个读书人,如何能和这手上鲜血无数的武夫对视?
孙从戎冷声道:“老夫就是看不惯你这等人,本来做了一辈子官也没见得为国做出什么来,却偏偏对有功之人鸡蛋里挑骨头,老夫就把话放在这里,陈镇守使这些年做的事情,老夫都佩服,就凭这些事情,就算是陈镇守使当着老夫面朝着老夫吐唾沫,老夫都不带躲的!”
有了这位孙尚书开口,一直沉默的武官一列纷纷发声,平日里或许有些武官对这位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的年轻武夫不满,但那类似于自家兄弟争吵,可在外人面前,也怎么都该放下彼此之间的成见,一致对外。
随着武官们开口,尤其是一些武官本就脾气暴躁,这一开口就没个轻重,很快便从针对张之间发展到针对整个文官团体。
自古朝堂之上,文武相轻,也不是大梁一朝而已。
这一旦开口,很快今日大朝便演变成文武两方的唇枪舌战,武官们虽说一向嘴上占不了什么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