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是什么?最纯粹,最朴素的恶意,就是夺走别人的性命。造物缔造的一切奇迹,时间与回忆在大脑中的流转,那些因为血缘缔结起的联系,都会随着生命的消失,从这个人的身上流逝。
在这里的十三人,并不是冰冷的数字。他们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会被贵族抛弃之人,不是家族覆灭就是实在品行不端又不学无术。这些人觉醒为能力者之后,选择了成为地下家族雇佣的打手,不仅享受了地下家族高额的供奉,也享受着对市民与流民的欺凌。
比如这个队长,他就是个无恶不作地混蛋。作为军人的他,居然多次在行动和练习的时候,对无辜的流民使用能力,折磨他们的身体与精神,享受对方求饶的模样。这种人,死不足惜。
但是杀死恶人,并不会让杀人这一人类最初的罪孽变得正大光明。
周培毅还是可以想起,这里的每一个人在自己生命最后时刻,在被科尔黛斯的能力影响变得落单之后,在自己的声音与动作都传达不给同伴的时候,在生命从他们的血管和双眼之中逐渐微弱的时候,他们那绝望而渴求的神情。即便他们现在如此平静,即便他们生前恶贯满盈,此刻平静的死亡的脸上,依然带着最后,作为生命,作为人的渴望。
周培毅想起了自己的父亲,那位因公殉职的父亲。也想起了雅各布,想起了老爷子最后留在旷野上无头的尸体。
这不是他熟悉的世界,他了解的那一套道德,在这里显得迂腐而可笑。
科尔黛斯整理完了自己的装备,把它们一一藏在靴子侧面,看着周培毅凝重的脸色,不由得说道:“人是我杀的,不需要你带着负罪感。”
“不,师姐。”周培毅语气平静,“他们是来杀我的。因为我选择了跳动莱昂内尔家族的结构,他们才接到了刺杀我的命令。我,才是最重要的凶手。”
科尔黛斯稍微皱了皱眉头,半蹲下来看着周培毅,问道:“你还好吗?”
周培毅摇了摇头,回答说:“师姐,我没事。我对这个世界的残酷,对夺去别人生命的事情,都有足够的准备和合理的预期。但是,事情真的发生,我也还是需要一点点时间去适应。”
他揉了揉鼻子,凝视着地上整整齐齐的面孔,接着说:“我会记住这里的人,也会记住接下来的所有人。所有我为了达成我的目的,不得不与之对抗的人,哪怕动手的人不是我。这是我必须背负的责任。”
他稍稍活动了一下,才站起身子,然后小声说道:“因为我背负着这些性命,因为我没有忘记,我会因为夺走别人的性命而感受到痛苦。所以我不会麻木,我还会记得,生命是平等而珍贵的。谋杀不会成为我的目的。”
科尔黛斯保持着半蹲的姿态点了点头,轻轻地说:“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