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策所居住的公寓楼位于苍穹之都“下半身”的棘刺区。
本区的官方称呼由自地下钻出的数十根巨塔得名,这些有着锐利尖顶的白色奇观据说是当年那条巨龙尸体上的棘刺。
而在帝国决定将其改造成可居住城邦后,属于龙的灰蓝色皮革与坚硬的鳞片很快便被人造物的色泽所掩盖。现如今,龙尸上的城市里几乎看不到一点属于“龙”的元素了,要想寻觅巨龙往昔的样貌,除了完整保留的龙首与不知为何没做干涉的长尾外,也就只有本区的棘刺能当做所剩不多的一手材料。
研究巨龙的学者们可能会因此而哀嚎吧,而超能力者倒是很能理解官方的举措:有几个人愿意在日常生活中见到有关于龙的元素,哪怕只是鳞片或指甲呢?尤其在帝国北部更是如此。毕竟,十年前的若水城可是死了近一半人呢。
永光历2000年1月,新年气氛正浓的世纪之交,几乎已经从人类记忆中消失了的龙灾再一次重现世间。
苍穹之龙在若水城降临,从它出现到被击杀算起共经过了2小时37分钟40秒,史称苍穹之灾。
在其现身前,帝国拥有一座依水而建,历史悠久的旅游城市;而在它被击杀之后,帝国得到了一具龙尸,半座城市的废墟,以及一片除了水外基本什么都不剩的荒地。
据说当年龙灾初现时,有许多朴实的居民都以为那是世界末日的到来:天空中撕裂开一道狰狞的裂口,仅凭体积就足以毁灭一座城市的巨物嘶吼着从中飞出,哪怕绝大多数目击者都没能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被灰蓝色遮蔽的天空与惊天动地的龙吼也足以令人们恐慌,并因无形的压力而陷入休克。
在事后看来,苍穹之龙在空中出现也能算是不幸之中的大幸。倘若它如同三百年前毁灭科斯莫城一般自城市中央现身,或是如五百年前令远海群岛覆灭大半时那样自火山口出现,那恐怕当年遭殃的地方就连水也剩不下几滴了。
巨龙就是这样可怕的生物。
它们在帝国民间被称为龙灾,在官方文件里叫做巨龙现象,王国和合众国的某些城邦管它叫魔龙或邪龙,零岛本土的教派称其为祸神……但无论用什么名字称呼,无论在哪种文化环境中成长,龙在人类心中的形象都从未改变。
龙是灾厄,是噩梦,是毁灭,是不幸的具现,天灾的化身。在帝国的乡下某些环境封闭的小镇中,龙甚至是不可提起的禁忌,若是在叫骂时喊出“龙”来,那是自己都给自己抽上个耳光的。
朴实的劳动人民对龙及其相关事物的态度从中可见一斑,公孙策没去特意找过相关的新闻,但他猜想生活在龙尸背上的青少年们在一般市民眼里的形象恐怕也好不到哪去。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超能力者本来也就不差这点歧视。要是有选择的权利,谁会背井离乡跑去天上坐牢?
连带着,苍穹之都的学生们对这条死龙也有了别样的同病相怜感。从“大腰子区”这个棘刺区的别称来看,本地人对龙的恐惧和忌讳或许也没有一般人那样深吧。
“冷水还是热水?”
7层7室的会客厅内,公孙策捧着两个杯子如是说。
猎人小姐正坐在沙发上好奇打量着这间面积宽广的独居公寓,闻言呆滞地半张着嘴:“我以为你至少会问红茶还是咖啡。”
“真不会泡,你要想喝我可以帮你叫外卖。”
“啊,不了,谢谢,给我杯凉水吧……刚刚莫名其妙就暴怒了,现在又变回了这么一副做派,你这人真的有够奇怪……”
公孙策把水杯放在桌上:“我自认大多数时候都是个好脾气的学生,但好人就活该被招惹了?绝没有这样的道理,以言语冒犯就应当以言语回击,以暴力侵扰就该以暴力奉还。更何况你的行动令我想起了极度不快的回忆,那我自然也有愤怒的理由。”
“啊对对对……怪我怪我……”
爱丽丝靠在沙发上,动作里透露出一股子莫名的疲惫感。
真奇怪。
是有谁让她感到心力交猝吗,莫非是之前的那位库噗噗咔星人?
超能力者将目光投向公寓楼下。
一辆灰色的小面包车停在门口,两位不起眼的工作人员正将昏迷的鸡冠头塞进后尾箱。
他们的动作干脆利落,效率极高。几个眨眼的功夫,怪人就从公寓楼门口消失了,连地上的污血都被奇怪的仪器吸干,仅剩下几块碎裂的地砖证明方才的战斗并非是他的妄想,而是真切的实在。
小面包车开走了。青年知道过不了多久,战斗遗留的痕迹就会被彻底抹平,到时候世界上就再没有什么“证物”能证明这场遭遇战的存在了。
“喂喂~公孙小哥?超能力者?怎么叫你比较合适?”
“叫我公孙策就好。”
“ok,公孙策。坦白说我超好奇,你看到刚刚那辆小车就不觉得惊讶吗?”
“我很吃惊的,只是没在表面上表现出来。”
爱丽丝小姐撇了撇嘴。
“说谎。”
“真的。”
蓝色长发的成熟女性一手拿着杯子,一手支撑着侧脸,用指尖指着坐在小沙发上的超能力者:“你·在·说·谎。”
“我是不慌张。刚刚和星人在家门口战斗,又遇到了残念的女猎人,令我安心的日常感已经被破坏殆尽了,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慌张的?”
“异常和异常之间是不一样的。我刚刚给你的可是这座城市的官方号码哦!”
在走进公寓楼前,爱丽丝·艾达尔给出了一串无规律的8位数字。
她宣称这是苍穹之都的几个官方报警电话之一,事实也的确如此。在公孙策拨打电话,并向另一端的工作人员大概说明状况的几分钟后,那辆小面包车就前来公寓楼的门口,处理了一切的异常状况。
没有任何工作人员前来拜访,他们只是如清洁工一样处理干净手尾,而后便坐车离去了。
爱丽丝小姐继续说着:“自己平常生活的城市里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官方却用如此古怪的态度做出处理,比起突兀出现的怪人们,这不是更让人感到不安定吗?”
最值得信赖的官方,做出了最离奇的举措。
正如猎人所言,这份赖以生存的常识在某处变得稀薄的违和感,恐怕会令一般人更加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