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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集 染指国鼎(1 / 2)

长虹经天,血染白帜。

台上台下,虽有数十名内侍,但台阶逼仄,又被赵穿家将当道拦住,各都挤不上去。

于是只能眼睁睁看着赵穿行凶,将晋灵公一剑刺死。

晋灵公临死之前,眼望长空,长吁一口气,不知心中作何感想。

渐渐目瞑,蓝天白云,消逝不见。

众侍卫见国君已死,俱各惊走,余者拜伏于地。

赵穿将灵公尸体一脚踢在一边,率众直趋前殿,命殿头官击鼓撞钟,召集众卿。不一时众卿皆至,站列两班,不见灵公升朝,齐感讶异。

忽见赵穿登阶,站立公位之前,对众说道:晋自文公以来,三代向为诸侯伯主。今三合诸侯不果,伐齐中道退兵,与楚国对垒而不能决战者,只因昏君无道,奸佞在朝,三军不能用命于外也。某为家国天下之计,已除昏君,平靖朝堂。

众卿闻此,无不吃惊,不知所为。眼见戈甲武士就在身后,又皆不敢乱动。

赵穿:但若欲延续文襄霸业,非我兄国相赵盾还朝,谁能为之?公等若谓我弑君有罪,某这便引颈就戮;若无异议,便随我往迎相国还朝可也。

众卿闻罢,哪个敢说半个不字?且皆知灵公实为无道昏君,赵盾果是干国之臣,屡为昏君所迫,竟至逃亡在外。于是面面相觑,皆都无语,有胆大者,交头接耳私议。

素日与赵盾相厚者:我等愿随将军,前往国境,迎请正卿还朝,主持大局!

与赵盾平时不睦者:怪道!我谓赵盾因何令其鲁莽兄弟掌军?原来竟是为今日之事。

平日敬畏赵盾者:此所谓智者明见千里之外,我等俗流,实不能洞视其肺腹也。

议论片刻,于是众口一词,皆应赵穿。

镜头闪回。七年之前,彗星入斗。灵公命巫史占卜星相吉凶,稍顷巫史献上卦辞云:

齐、宋、晋三国之君,皆将死于内乱。

闪回结束。及至今日,卦辞无一不验。

于是士会引军出城,往首阳山迎接赵盾,赵穿弹压京都,众官回府以待。

屠岸贾正在京外选美,忽闻晋侯被赵穿所弑,吃惊非小,潜回府第,观望风色。

不数日间,士会将国相赵盾迎回绛城,百官皆出城接驾,如迎将军凯旋还朝。

赵盾在三公六卿簇拥下入城回宫,升朝登殿,击鼓撞钟,百官并集,无不凛然。

因先率众卿到至桃园,伏于灵公柩前,痛哭一场,然后吩咐殡殓,归葬曲沃。

丧事已罢,复升殿聚众,议立新君。

赵盾说道:因先君襄公托孤遗言,立幼子夷皋为君,乃有今日之乱。幸国君尚未有子,今当立长君,众卿详之。

众人哄然称是。

亦有人暗道:当初公子雍及公子乐,岂非皆死于公手?

亦只在肚中咕哝,谁也不敢明言而已。

赵盾:今有文公之子黑臀,母梦神人以黑手涂其臀而生,今仕于周,年齿且长。吾意欲迎回立之为君,公等以为何如?

士会率先应道:如此甚善。

百官:我等附议,皆依正卿安排。

赵盾:如此,未知以何人为使,前赴洛阳王城迎君?

士会仰承赵盾之意,欲脱赵穿弑君之罪,便荐举道:赵穿乃襄公女婿,便是新君黑臀姊夫,命其为使往迎舅爷,自是最佳。

赵盾从之,便派赵穿前往洛阳王城,迎接公子黑臀归晋。如此以来,便无人再追究其弑君之罪,反而一跃而为迎立新君功臣。

未过数日,赵穿遣使来报,公子黑臀返国,离城三十里歇驾。赵盾遂引百官出于都城三十里迎接,簇拥入城,朝于太庙。祭祀先祖已毕,乃回宫即晋侯之位,是为晋成公。

成公既立,便将国政专任赵盾,又以己女赐嫁赵盾之子赵朔为妻,是为庄姬。继而封赐拥立有功诸臣,六卿皆依原位,并无改动。

屠岸贾自回绛城以来,一直小心奕奕,跟随众卿之后,大气也不敢出;此时便趁拜贺新君之际,出班上奏。

屠岸贾:六卿之中,首推赵氏。昔赵公衰随文公在外十九年,历尽艰险;后拥先君归国复位,九合诸侯,建立伯业,更是战绩彪炳。若论其贵,赵氏与先君文公既有连襟之谊,更有翁婿之亲。今国相兄弟,更有犁庭扫闾、复立社稷大功,存亡续断,不过如此。臣请主公,先重封赵氏一门,然后及于众卿。

赵盾闻言颇喜,冲屠岸贾颔首微笑。因出班上前,启奏晋成公。

赵盾:臣父与先君情义,非臣敢言。然臣之生母,乃翟狄之女,先君之女赵姬氏怀以大德,更有逊让之美,遣人迎臣母子归晋;更劝臣父立为正室,方使臣僭居世子之位,遂主中军。今先君公主姬氏所生三子,曰赵同、赵括、赵婴,皆已年长,屈居庶支。臣僭越已久,情何以堪?愿以嫡长之位归之,望主公成全!

一席话说罢,朝堂中众卿窃窃私语,赞声一片。

成公说道:卿之诸弟,皆乃吾娣所钟爱者,且是寡人外甥,自当并用,另外封茅裂土。卿之爵位,全是由积功而得,又何须过让!传寡人诏命,以赵同、赵括、赵婴三人,并为大夫,赵穿仍为中军之佐,卿位如故。

至此,赵氏满门公卿大夫,文武百官无不称羡。

成公封赐已罢,宣布散班,转回内宫,众官各归府宅。

赵穿随兄长回府,掩门私谓赵盾:屠岸贾谄事灵公,向与赵氏为仇,若非此贼,我兄何至于离国逃亡?桃园弑君之事,满朝皆怀欣悦,亦惟此贼心怀不忿,怨恨于胸。今见我兄弟得众,故作谄媚之态,其实是望免于诛戮。今日若不除此人,惟恐赵氏不安。

赵盾闻言不悦:弑君大罪,自古以来,有几人得免究者?今人不罪汝,汝反罪人耶?我兄弟能免其罪,且得宗族贵盛者,皆先父一生逊让,不与人为仇,积德所致。贤弟但当与同朝众卿大夫修睦和好,毋用寻仇为务,以招众怨!

赵穿进言不入,反被兄长教训,虽然不服,亦只得闭口不言。

便在此时,门人入报,说大夫屠岸贾赍持重礼,至府求拜,见在门外。赵盾急令请入,与弟赵穿迎至二门。屠岸贾见此,受宠若惊,急上堂大礼参拜,竟而泣下。

屠岸贾:在下不德,前曾得罪,国相幸勿挂怀。今特来造府,认罪悔过。只求看在累世通家份上,再修前好,容补罪衍!

赵盾笑道:大夫言重了。你我同殿称臣,俱属同僚,不分上下尊卑;小小政见异殊,又何罪之请?再修前好可也,容补罪衍休矣。

屠岸贾闻言大喜,收泪再拜。赵穿见此,再也不好发作,遂不冷不热,出言讥刺。

赵穿:大夫既说与我赵氏乃累世通家,此话何来?

屠岸贾闻其此问,眉飞色舞答道:贤弟年轻,或许不知。愚兄之祖名夷,因奉先君惠公有功,便为大夫。后因与秦人作战殁于国难,被追赠上大夫,使先父袭职。令尊先父赵公,奉先君文公返国之后,便与我父同殿称臣;今我等兄弟,复共事一君,故谓世交也。

赵穿见他如此拼力巴结,且有不惜降尊屈就之意,也就冷哼一声,就此作罢。

赵盾虽然复为正卿,大权在握,但终以兄弟桃园弑君之事,忐忑不安。一日步至史馆,见太史董狐正在修史,并于史简上载曰:灵公十四年秋七月乙丑,赵盾弑其君夷皋。

赵盾大惊:彼时吾已出奔河东,去绛城二百余里,安能弑君!太史欲诬我乎?

董狐见正卿来到,并已看到史简,便即不慌不忙,从容施礼答道:公身为相国,出亡未尝越境,返国又不讨贼,谓此事非子主谋,谁其信之?

赵盾怒气暗,正色问道:卿此史简,其辞犹可改乎?

董狐答道:头可断,信史不可改也!

赵盾叹道:恨我当初不曾出境远遁,以致受此弑君恶名!

于是拂袖走出史馆,还至府中,数日郁郁不乐。其后赵穿自恃其功,求为上卿,赵盾不许。赵穿也由此愤恚得疾,不久便即郁郁而终。其子赵旃求嗣父职,赵盾又不许。

赵盾:大丈夫在世,何凭父祖而贵?待汝他日有功,卿位不难致也!

话外音:众卿闻此,皆谓赵盾虽爱其弟,但更惧董狐直笔,由此不敢恂私。然而赵穿虽然未拜卿相,但身为晋侯女婿,生前已有邯郸为封地,别称邯郸氏,是晋国赵氏旁支。其子赵旃,亦终在伯父赵盾安排授意之下,得以进入晋国政坛。二十年后,晋景公在位,拜赵旃为卿,终遂其志。赵旃生子赵胜,赵胜生赵午,赵午生赵稷,世代继为邯郸大夫。

镜头转换,复说中原。

赵穿弑杀晋灵公当年,周匡王姬班病卒,在位六年。同母弟姬瑜嗣位,是为周定王。

此年郑伯禀承楚庄王之命,遣公子姬归生攻宋,战于大棘。宋公拜右师华元为将,引兵出战。华元誓师祭旗以出,陈兵于郊野,与郑军对垒约战。

临战前夕,华元下令杀羊飨士,以励三军;但因分肉者疏忽,为元帅驾车御者羊斟却不得食。来日决战,羊斟心怀愤恨,竟直驱元帅座驾,冲入郑军阵内,将主帅卖给敌将。

由是华元被掳,宋军大败,丧甲车四百六十乘,将士被俘二百五十人;战死沙场,被敌军割去左耳者百人。

当日夜间,月明如昼。华元趁郑军庆功,看守者一时大意,皆去喝酒,遂仗绝顶武功,破槛夺马,逃归本营。

宋国诸将见主帅归营,不由大喜,其乱顿息。华元升帐聚将,立即下令:命将昨日杀羊飨士之时,主管分肉将官,推出帐外斩首!

那将官被从班部中揪出,押往帐外,于是回头大呼:冤枉!末将何罪?

华元怒道:因你错分三斤羊肉,致我丧车近五百乘,损折将士三百余人。且连本帅,亦成敌国之虏。今只以你一命抵之,有何冤枉?

分肉将官无语,只得引颈就戮。

便在大棘之战同时,楚庄王率军北攻陆浑之戎,军至伊洛,陈兵周郊。

周定王闻说楚王兵临王城之外,急使王孙满以出城劳军为名,问其来意。

王孙满者,便是当年立于王城,观秦军越城伐郑,断言孟明视等三帅必败之童。此时已是翩翩中年贵胄,乃至楚营,宣示天子劳军之意,然后落座,正色质问楚庄王。

王孙满:楚子用兵于陆浑之戎,今顿兵王城之外,诚为非礼。究竟意欲何为?

楚庄王无以回答,忽生一计,反问道:我闻大禹划分九州之时,曾铸九鼎。因心怀好奇,来此借问其鼎,广有几尺,重有几何?

王孙满:你问此作甚?

楚庄王:欲南移至楚,故问之。

王孙满:王祚在德,而不在鼎。夏禹有德,远方图物,贡金九牧,铸鼎象物,百物而为之备,使民知神奸。桀有昏德,鼎迁于商,载祀六百。商纣暴虐,鼎迁于周。德之休明,虽小,重也。其奸回昏乱,虽大,轻也。天祚明德,有所厎止。成王定鼎于郏鄏,卜世三十,卜年七百,天所命也。周德虽衰,天命未改。鼎之轻重,未可问也!

庄王辞穷,不知所对,恼羞成怒,便欲发作。正在此时,内侍俯耳禀报:国中有变!请大王急速还国,平定叛乱。

王孙满从容稳坐,将此情看在眼中,渐渐面露笑容。

楚庄王变颜变色,遂收起狂傲之态,离席长揖,向王孙满再三告罪,然后宣布班师。

镜头闪回,楚都上郢。

当楚庄王问鼎中原之时,令尹斗越椒与司马蒍贾留守都城,斗争愈烈。

蒍贾多次遣使寄书庄王,诽谤斗越椒越礼,图谋不轨。斗越椒本就傲狠,不愿坐以待毙,复仗其宗族庞大,于是预谋反叛。

只因楚庄王举全国精兵,离都北伐,因而城中守备空虚。

斗越椒以为良机莫失,遂率斗氏族人家甲,离开封邑,先向蒍贾封国杀来。

只经三战,蒍邑被一举攻克,蒍贾成擒。斗越椒典数蒍贾恶行,立命诛杀,并以烝野为基,进攻郢都王城。斗氏家族力量极强,叛军声势浩大,王城由此遣使北上告急。

楚庄王闻报,一面兼程回师,一面遣使往斗氏军营,提出以文王、成王及穆王“三王之子”为质,谈判解决纷争。斗越椒骄狂已极,以为郢都旦夕可下,拒不接受谈和。

至此,若敖氏经武、文、成、穆诸代楚王兴挫,终与王室摊牌,铤而走险。

楚庄王率军反师,与斗越椒军遇于皋浒(今湖北襄阳西),展开大战。

两军相距二百步,斗越椒遥望楚庄战车伞盖,乃摘硬弓,绰狼牙,驱车而出,奋力射出一箭。只见矢若流星,飞越两军阵前空地,直贯楚王战车。

楚庄王大惊,急伏身车中。利箭穿透战鼓,复钉在铜钲之上,深入盈寸,突突发颤。

未待庄王直起身来,斗越椒扬手复又一箭,飞过战车上方,穿透车盖,钉于车后步卒右肩,贯甲及肉。只此两箭,楚军大惧,不由自主向后退却,一时阵角散乱。

楚庄王急中生智,使卫士向全军高声叫道:当年先君文王平定息国时,得三支强矢,赐予越椒两支,今已射完,彼技穷矣!

连喊数遍,众军皆闻,于是阵角复稳。庄王下令擂鼓,发动反攻。斗氏大败,斗越椒死于乱箭之下,有两支劲矢贯穿胸背,正是其亲自射出之箭。

战斗结束,楚军寻到斗越椒尸身,献入王帐。庄王见其被乱箭攒身,这才消气,命令:割下首级,等还师回城之后,高悬国门示众。

然后命令打扫战场,掩埋双方阵亡将士尸身。

军士忽持二矢来报:启奏大王,奇怪至极!

楚庄王:有何大惊小怪?

军士:斗越椒虽然身中数十箭,但因披重甲,皆都入肉不深,不至于死。只此两支狼牙利矢,贯透胸背,方为致命之伤。却不知是何人所射,故曰奇怪。

庄王闻言大奇,接过箭矢,定睛看时,愈加吃惊。见那双箭,较之常矢长过三分之一,重量更是加倍,却正是斗越椒于大战之前,亲自所发!

楚庄王:三军卿帅,迅速查找发此矢者。无论是谁,只要能当众引弓,将此矢射出二百步者,皆升为大夫;若是大夫所发,则拜为上卿。

军令三传,竟如泥牛入海,并无一人应答。

镜头闪回。养邑境内,鄙野乡间。

画外音:养国,乃西周时嬴姓小国,伯爵,国君称养伯,故址在汝南沈丘县东。与淮域上游江、黄、樊等国同族,皆东夷少昊族后裔。据《左传》载,周敬王姬丐八年,楚昭王灭养,将养国故地封给吴国公子掩余、烛庸,时称养邑。

后有养国遗民养繇基,自小就会射箭,成人后双手能接四方箭,两臂能开千斤弓,被称为神箭手。随其部落降归楚国,因为善射无双,在楚国军中提任要职。

养繇基尝于郊外练箭,百步射柳,每箭皆中柳叶中心,众人轰然喝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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