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洛阳,皇宫朝堂。
有道是暗室欺心,须防苍天。汝南王司马亮与卫瓘在朝房内密谋,却不料楚王心腹手下正从窗外经过,听得一清二楚。于是急趋楚王府宅,密报司马玮。
楚王闻之心中痛恨,乃思得一计,趁夜来见贾后:臣闻汝南王司马亮与太保卫瓘同谋,欲行伊、霍之事,皇后娘娘尚未知耶?
贾后惊问:你如何得知?
司马玮道:臣有心腹闻其密谋,特来报于微臣。臣蒙皇后提拔厚恩,不敢不报。
贾南风大怒:亏我将其当作好人,予以重位,使掌朝柄,竟敢如此忘恩。某必杀之,卿其肯相助我否?
司马玮:臣惟娘娘之命是听。既欲杀之,宜先下手;若迟延不决,则必反遭其祸。
贾南风:卿言不错。但不知谁人可为此事?
司马玮:娘娘岂忘了某手下大将李肇耶?平灭杨骏之事,其多负功劳,且有万夫不当之勇。可使其引兵去收此二人,必获大功。
贾后大喜,于是命人宣召李肇进宫,付予矫诏。楚王待皇后说毕,复又密嘱一番。
李肇欣然领命,便引禁兵五百,先至太保府宅,将卫瓘并其子卫恒,及孙辈九人尽收执押。又领兵至汝南王府,直入内室,将司马亮擒住。
汝南王大惊:你等小人,奉何人之命,敢拿我执政之王?
李肇笑道:休道执政王,自有比你厉害之人。某奉旨杀公,休怪,休怪。
司马亮知是贾后之意,大叫道:某之忠心,可昭示天下。彼人何无道至此,枉诛无辜?只怕某今日被害,彼来日死无葬身之处!
李肇不听其言,拉至市曹,与卫瓘全家一同问斩。行刑已毕,入宫还报皇后。
贾南风:汝南王临死之前,有甚言语说来?
李肇:其欲求生,大喊大叫,说甚么“某之忠心,可昭示天下。彼人何无道至此,枉诛无辜,只恐来日复为他人所害,则死无葬身之处”。想是临死胡言,皇后不必在意。
贾后闻言仔细品味,恍然大悟是上了楚王之当,为其所用。
于是不动声色,重赏李肇,令带兵回其卫所。因悟司马玮之佞,便生杀意。
正在此时,前面太极殿散朝,贾谧护送惠帝归还内宫。
惠帝见贾南风面色阴沉,顺口问道:皇后因何不悦?
贾后:楚王施以奸计,进献谄言,使我枉杀淮南王司马亮。若不杀之,此恨怎消!
惠帝闻之下泪:汝南王若有异志,岂待今日谋反?反而楚王谗佞多猛,屡次违逆朕旨。目今把揽朝堂,赏功罚罪动辄以皇后之意称之,早晚篡逆,只是惧有汝南王在朝,方不敢妄动。你不去杀司马玮,反而被其所用,杀了淮南王,这可怎么是好?
贾后不由转悔为怒:事已至此,悔之无及!如何剿除楚王,宜速为之计才好。
惠帝满面愁容,只是唉声叹气,毫无计较。
贾谧在侧,于是上前献计:今有太子少傅、黄门侍郎张华,向有王佐之才,公辅之器。更兼其具四海之望,足智多谋,何不召进宫来与其计议?必有讨灭司马玮妙策。
惠帝闻说,即使人暗召张华入宫,当面问计:楚王司马玮娇诏杀了汝南王司马亮,独握重兵,朝中无人能制,来日必将篡逆。朕素知公忠义,可有妙计,除此大恶?
张华奏道:楚王既诛太宰与太保,则威权尽归于彼,不但陛下不安,朝臣亦皆心寒。陛下应下诏明证其专杀二公之罪,传旨诛之,则谁敢助其为乱?
惠帝尚自犹疑,贾后已将银牙一咬:卿言是也。然而其手握禁军,恐不易擒拿。
张华:可遣殿中将军王宫,赍持驺虞幡带兵出宫,传诏于各部司马及其禁军,先招大小将军速回龙虎二营,不许卫从叛贼。如此谁敢不顾三族,随同楚王作乱?
贾后:张卿之言有理,便请陛下颁旨传诏。
惠帝:准奏。即命黄门董猛写诏,宣王宫前往收捕楚王司马玮,并除其同党。
王宫领旨,便持驺虞幡,率卫兵五百人出宫,直入帅府,请楚王入宫。
司马玮见王宫持幡来请,因自思道:汝南王与太保皆死,兵权尽在我手,又怕谁来?
于是毫无疑惧,遂带甲士千人,乘舆而出。
王宫令五百禁军列阵,自于阵前高举手中驺虞幡,扬声叫道:众军听者。楚王司马玮矫诏,谋杀汝南王及太保,倾危社稷,圣上已知。今诏命我等持此幡为信,前来收执楚王。汝等大小将士军校,各回龙虎二营,不许护送,若有违逆,便是反贼同党。
话犹未了,千名甲士已皆弃仗舍兵,哄然而散。
楚王回顾左右无复一人,窘迫不知所措,逃走不及。
王宫大喝一声:斩了!
禁军刀手上前,将楚王司马玮斩于府前,斫成肉酱。
画外音:自此之后,宣帝司马懿后代子孙始开残杀互攻之风,“八王之乱”始肇其端。俗语“乱七八糟”者,谓汉景帝时虽有七国之乱,不致于毁亡社稷;而晋之八王之乱,则至于糟糕至极,江山再也无法收拾。
王宫杀了楚王,即勒兵回宫,报与惠帝及皇后。
惠帝始觉背上芒刺尽除,一身轻松。贾南风亦喜不自禁,奏请诏封张华为少傅,开府仪同三司,领侍中、中书监,金章紫绶。
张华固辞不肯,惠帝又有些舍不得赐此重职,便要传旨作罢。
贾谧看出姑母欲拉拢张华,于是跪请惠帝:张华因系庶族,故辞帝命。而其儒雅风度,朝野无不仰视,且极善筹略,进无逼上之嫌,退为众之所依;近可托六尺之孤,远亦可寄百里之命。依臣愚见,陛下宜倚以朝纲,共参正事。
惠帝:准卿所奏。张卿不得推辞,即命受职,委以朝政,钦此。
张华:臣请主隆恩。臣启陛下,太宰与太保因被楚王矫诏谋害,今有卫太保之女上书为父鸣冤。陛下宜念其前功,复加议谥,则二公虽在九泉之下,亦衔皇恩。
惠帝:准卿所奏。诏谥汝南王为文成王,卫瓘为成侯,以资嘉慰忠臣。
自此惠帝委政于张华,又依其荐,命皇后贾氏族弟贾模为散骑常侍,加封侍中。
字幕:张华,字茂先,范阳方城人,西汉留侯张良十六世孙,父张平曾任渔阳郡太守。
镜头闪回,叙述张华来历。
只因父亲张平早亡,家道中落,张华少时孤寒,曾替人牧羊养其寡母。
同郡卢钦见之器重非常,刘放亦异其才,不弃其贫寒,倒赔妆奁,以女嫁之。
张华学识渊博,聪敏多才,图卦谶纬及方技之书无不披阅,过目不忘,少时言行谨慎,举止合礼。且见义勇为,周济危难,器量宽阔,胆识弘大,时人不能测其学识之深。张华初始不为人识,于是作《鹪鹩赋》以自喻。
名士阮籍见其所赋,慨然叹道:此王佐之才也!
渔阳太守鲜于嗣闻此,推荐张华就任太常博士;卢钦又荐于文帝司马昭,授佐著作郎。不久迁为长史,兼任中书郎。
晋武帝司马炎受禅即位,拜张华为黄门侍郎,封爵关内侯。
武帝曾问张华汉朝宫制及建章宫事,张华应对如流。又在地上画出建章宫图样,左右无不惊异。武帝大喜,谓张华可比春秋时郑国良相子产,拜为中书令,又加散骑常侍。
张华母丧,武帝下诏劝勉,并夺情不允回籍服孝,使身穿衰服,在朝助理政事。
如此恩宠自古少有,于是满朝文武皆为惊异赞叹。
武帝与羊祜秘谋伐吴之时,群臣多不赞同,贾充尤为力阻,惟张华极力附和。
咸宁五年,晋军大举伐吴。武帝遂命张华为度支尚书,且参与军中攻守决策。当时众军已发,伐吴一时受挫,未获成功。
贾充便急急跳出,奏道:请陛下腰斩张华,以惩其怂恿伐吴之罪。
晋武帝:伐吴大计出自朕意,张华只与朕相同而已。既云杀彼,则朕如何自处?
张华力排众议,终至灭吴一统天下,贾充愧恨难当。武帝遂诏封张华为广武县侯,增邑一万户,封一子为亭侯,食邑一千五百户,赐绢万匹。
张华受命撰订晋史,起草武帝诏书诰文,声名愈显,虽不列三公之位,已有三公威望。
荀勖乃世家大族,忌恨张华得宠,常于帝前谤之。
适逢武帝病重,问以托孤之事,张华荐齐王司马攸,不合帝意。荀勖于是趁机离间,使武帝调张华离朝,命为持节、都督幽州诸军事,又兼任护乌桓校尉、安北将军。
张华在任内招抚边民,北民皆感其恩德,马韩、新弥等化外二十余国皆遣使朝贡于晋。当时幽州边民臣服,疆域安宁,粮食丰收,兵马强壮。
张华成此大功,于是公卿朝议,欲请武帝召张华回京拜相,进号仪同三司。只因张华出身庶族,非世族门阀子弟,复为武帝宠臣冯紞所阻。
至武帝驾崩,晋惠帝司马衷即位,征召张华入朝为太子少傅。
张华与王戎、裴楷、和峤皆有德望,遂被杨骏猜忌,不得参与朝政。张华却不因此而记私恨,至杨骏被杀,皇后贾南风欲废杨太后时,群臣大多顺承,唯有张华反对。
闪回结束,张华首谋除灭楚王有功,受到重用。于是尽忠国事,辅佐朝政,弥补缺漏。
张华见贾后亲族势大,作《女史箴》奉进,以此讽劝皇后收敛其行。
贾后虽不采纳其谏,但亦因此敬重张华。其后朝廷追论张华前后之功,晋封为壮武郡公。张华十数番坚辞,惠帝不允,终使受之。
元康六年,张华为司空,兼管修史。遂奏请诏令天下各郡,举贤良方正之士,荐于朝廷择优录用。惠帝准奏施行,颁诏天下。
此诏一出,直引出两位大才,使洛阳文坛大放异彩。
镜头闪回,江东二陆出场。
字幕:陆机,字士衡;陆云,字士龙,吴郡人,孙吴大司马陆抗之子,合称“二陆”。
陆机身长七尺,声如洪钟,年少时便有奇才,文章盖世,倾心儒家学术,非礼不动。其弟陆云六岁便能属文,虽文章不如其兄,但持论犹有过之。
陆云幼时,吴尚书广陵人闵鸿见而奇之,评论道:此儿若非龙驹,当是凤雏。
吴凤凰三年,陆抗逝世。诸子陆晏、陆景、陆玄、陆机、陆云分领部曲,任牙门将。
晋太康元年,末帝孙皓降晋,吴国灭亡。当时陆机二十岁,于是退居家乡,闭门勤学,累十余年。因深感孙皓抛弃祖业降晋,便作《辨亡论》叹之。
闪回结束。武帝驾崩,惠帝即位,诏令天下诸郡,各举贤良方正。
陆机见到招贤榜文,一时兴起,便与弟陆云商议,兄弟二人一同来到洛阳。
二人志气高昂,自谓是江南名族,不理中原世家豪族,只来拜访张华。
张华早闻陆机兄弟名声,得之大喜,如获重宝。陆机与张华亦是一见如故,以师事之。张华以二陆皆为俊士,于是推荐给洛阳诸公,使二陆名气大振。
洛阳时有张载、张协、张亢兄弟,颇有文名,号称“三张”。
自陆氏兄弟到达洛阳之后,满城士林便即哄传:二陆入洛,三张减价。
这日张华在府中设宴,与陆氏兄弟接风,请来洛阳世家名士,高朋满座。
众宾齐至,闻陆机兄弟之名,皆道久仰。又因见张华置其兄弟于上坐,敬重逾衡,又不免心生嫉妒,便欲以辩论加以诘难,令其出丑。
字幕:荀隐,字鸣鹤,善辩之士。
张华笑指陆机兄弟,对荀隐说道:此陆氏兄弟乃江东之俊,公为中原之杰。今日之会,可谓诸贤相遇,请勿发市井之语,不作老生常谈。
陆云离坐上前,拉住荀隐之手:幸会先生,某乃云间陆士龙。
荀隐回道:我是日下荀鸣鹤。
众人见对的恰当,鼓掌而笑。
陆云又道:既开青云,睹白雉,何不张尔弓,挟尔矢?
荀隐对道:我本谓子乃云龙骙骙,不料乃是山鹿野麋。因兽微弩强,是以发迟。
众人见二人针锋相对,复又笑。张华见二人互相嘲难,怕再讲论下去坏了和气,乃抚掌大笑,急令陆云回座,吩咐开宴,止其继续斗口。
字幕:华阳人卢志,东汉大儒卢植曾孙,泰山太守卢珽之子,洛阳有名说客。
卢志因见张华礼敬陆机兄弟,于是洋洋在座,亦不起身为礼,以手点指讥问陆机:未知陆逊、陆抗二公,与君宗远近如何?
陆机答道:不敢,正如君与卢毓、卢珽耳。
卢志默然,不敢还口。酒过三巡之后,二陆见座中诸公皆出言卑俗无趣,兼且文人相轻之态毕现,于是不待席终,便辞别张华而出。
次日张华入朝,将二陆荐于天子,奏请诏拜陆机为参军,陆云出补浚仪县令。
镜头转换,二陆入仕。
陆云领旨上任,到浚仪衙中数日,稍展胸中才学,便使县中肃然,百姓皆称其贤。
这日,陆云率领吏役到郊外祭祀社神归衙,见有一具男尸伏于街衢,无人告发认领。陆云即使衙役拘唤周围邻众,究问死者为谁。
有人认出出告:回老爷,此是后街王二,不知因何暴尸街头。
陆云:既是如此,衙役与我拘来王某之妻,当场设案问话。
不一时,王妻被衙役带至,进入人群跪倒:民女拜见县尊大人。
陆云:我来问你,街上这个死者,可是你丈夫?
王妻:回大人,正是拙夫王二。
陆云:你可知其死于何故,因何暴尸街头?
王妻:回大人,这可正是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拙夫早上出门,过午不归,民女正在家中纳闷,便被衙役带来回话。不想拙夫却死在这里,其中原因,民女一概不知。
陆云察言观色片刻,于是下令:此中必有缘故。将王二收葬,其妻下监侯审!
众人见此,一哄而散。一连过了十日,陆云却似将此事忘于脑后,并不提审王妻。
十日之后,陆云升堂,处理公事已毕,唤过吏役:你到监中,将那王二妻子释放,自后悄悄跟随,观其去向,不要使其发现,切记,切记。
吏役:小人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