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沃特尔王国的语言与文化体系当中,「牺牲」这一概念有着古老且复杂的含义。
一般而言它有两种常见的理解方法。
一是指被动地成为「牺牲品」,这多少带一些宿命论的色彩,有关高原巨鹰以及相关神明的传说便是最有代表性的体现。
二则是指「自我牺牲」,即不顾惜自我生命地为他人或是某个目标进行付出。
修格并不清楚德兰王国那边的情况,但根据他在波尔登当中的亲眼所见,在过去的这段时间当中,沃特尔王国的人民正在不断地从前者转变为后者。
最初,修格还能看见许多对于即将爆发的战争感到恐惧,并对自己以及家庭的未来无比茫然的普通人,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这批人的声音也渐渐地消失了。
就像是一滴滴水汇入了沸腾的海洋当中一样。
每一个普通的人,不管他们是军人、商贩、农夫还是手工业者,都正因为自己所处的复杂环境而发生令人咋舌着快速的变化。
在响彻整个啤酒馆的嘹亮歌声当中,修格看见,那个坐在自己对面,正红着眼眶的女孩正紧紧地握着酒杯,她似乎也想加入到这种热烈的歌唱当中去,但在她的心底里,却又存在着另外一种声音。
从血统与民族上来说,莎莉当然是沃特尔人。
但她却是在塞伦城长大的,因此她对沃特尔的了解其实非常有限。
她并不熟悉那些令沃特尔人民狂热的音乐与歌曲,对于沃特尔人所遵循的传统的认知也相对有限。
再加上之前她之前在报纸上看见的,有关沃特尔军队炮击塞伦城的新闻……
她对发生于眼下的情形感到迷茫。
与她不同,作为猎兵团的成员,杜登的情绪在此刻已经高昂到了极点,《波尔登之歌》最初就是军歌,因此也是他最为熟悉的歌曲。
而当杜登站出来时,啤酒馆当中的顾客们纷纷欢呼起来,女士们纷纷向年轻的士兵致意,而男子们则对着杜登端起了酒杯。
在如此氛围之下,修格轻轻地伸出手,按在了莎莉的手腕上。
女孩愣了一下,她转过头来,却见修格的脸上并没有太多表情,而他的眼睛,则显得与这啤酒馆格格不入——倒更像是外面街道上尚未清扫干净的积雪。
于是莎莉冷静了下来,她放下了酒杯,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加入这场短暂且突然的狂欢。
晚间时分,修格将莎莉送回了她的住处,同时也探望了一下已经能够坐在轮椅上四下活动的老舒伯特。
因为受了一场折磨的缘故,这个老家伙看起来要比之前更瘦了,不过他的精神倒是不错,竟然还有精神去阅读一些不太正经的。
修格刚出现时,老舒伯特是有些畏缩的,他听莎莉说过了,修格现在已经正式回归了恩斯特家族,因此他在看见修格的第一眼,甚至有些不知道该怎样打招呼,这让修格很是无奈。
不过幸运的是,在修格与舒伯特说了两个「带点颜色」的贵族圈子笑话后,这个老家伙就一下放松了下来,拉着修格就开始追问他的新作品什么时候能出来,甚至还问出了,假如修格上了战场,还能不能够进行投稿之类的诡异问题。
当然了,老舒伯特话里话外实际上都围绕着一个主题——他希望修格能够在战场上想办法保护好莎莉的安全。
在经历了塞伦城的事情之后,老舒伯特的心灵变得脆弱了,而中午发生的炮击,更是令这种脆弱雪上加霜。
他便是最普通、最平凡的那一类居民们当中的典型。
在告别了莎莉与老舒伯特后,修格便直接乘车返回了庄园,然而在庄园外,他便被人截住了。
截停车辆的人架子很大,至少修格拿他没什么办法,而且还必须非常有礼貌地打招呼。
「芬恩管家,您找我?」
王室管家芬恩点了点头:「是索菲娅公主正在找你,她希望修格先生你能够赶紧过去一趟,有非常重要的事情需要你来进行确认。」
听了这话,修格立即将自己之前随身携带的那些文件交给了杜登,让他放回住处,自己则带着随身的证件与魔法书随着芬恩一起换乘了车辆。
这是伊米尔军团当中的军车,车身庞大,动力强劲,而为了提供充足的防护,车辆的上加装了大量的扼魔银装甲。
在修格看来,这玩意已经具备了早期装甲车的雏形。
待车门关闭,车辆开始行驶后,芬恩管家立即开口问道:「听说,今天炮击发生时,修格先生就在医师学院现场?」
「是的,炮弹就落在四十米外。」
「那还真是危险……」
芬恩点了点头,随后他说道:「那么,对于这次炮击,修格先生有什么看法?我希望能够听见你的真实判断与想法。」
修格转过头,他与这位王室管家兼强大的法师对视了两秒,随后回答道:「在我看来,这是一场目的性非常明确的炮击。」
「什么目的?」
「引发民众的愤怒,彻底点燃沃特尔人民对于全面宣战的热情。」
修格直视着芬恩,他摇了摇头,说道:「芬恩管家,这个结论应当不难得出吧?放着军营、宫殿、仓库等等重要目标不管,而是对波尔登的平民发动袭击,这是非常明显的挑衅行为。」
「嗯……那么你觉得,这件事情是谁策划的?」
车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经过一番思考后,修格回答道:「不是德兰人,也不可能是任何一个平原上其他国家的密探或间谍。同时,我也不认为我们的王室会为了这一目的而炮击自己的民众……」
修格顿了一下,随后问道:「对了,芬恩管家,我之前在报纸上看见,德兰王国及法委会都派出了自己的重要人物,希望能够与我们进行谈判?」
「是的,谈判是前天结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