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莫家小屋里,三娃指点的声音是一刻未停。
“对,用刀口压着,敲,嗯,再过去一点,再敲,额,力道稍微大点,把它敲断……”
看着千锤百炼的平整钢片,在糙汉的捶打下,变成一条条细长钢片,三娃更满意了。
他夹起一片,放入坩埚中烧,没等融化,在红透时就取出,从糙汉手里拿过小锤亲自敲打。
这次不是细活,只是把钢片一头卷到纳鞋底的铁锥子上。
“大憨,你用剪刀夹住那头,对,拉,轻点……好啦好啦停停停。”
在三娃指点中,糙汉执行下,钢片被拉得扁扁长长。
三娃让糙汉又用木工刀和锤子,把钢片两头粗的截断,只要中间一部分。
三娃又把一头卷到锥子上,再交给糙汉。
“帮我卷起来,对,慢点……”
当钢片卷完,一卷卷紧片状的钢条完成了,这东西还有另一个名字,发条!
目前还不算完成,三娃把发条回炉,再端出一碗油,把火红的发条往里一放,那叫一个噼里啪啦,把糙汉看得瞪大眼睛。
“居然用的是淬火油,乡野小子从哪知道的法子?”
糙汉疑惑间,三娃已将发条淬火完毕。
用手弹了弹,发条发出清脆悦耳的弧鸣声。
三娃刚满意一笑,忽听屋外传来莠儿的呼唤:“三娃,三娃……”
三娃一惊,赶紧把能藏的都藏起来,小火炉也搬到炕边,压上两块砖。
不一会儿,莠儿进来了,脸上甜蜜的笑容在看到糙汉一瞬间,无了。
莠儿以为进错家,忙退后一步环顾一圈。
“没错啊,这是我家!”
她却不敢再进去,而是回头就跑到莫杵榆身边,怯声道:“榆哥,你看看咱家屋里是不是来了一个大个,好凶悍的样子。”
“知道。”莫杵榆上午时就知道了,只是没想到对方现在都没走。
“是不是三娃救回来的那人?”许氏抱着幺妹过来道。
“应该是,我去看看。”
莫杵榆当即进了屋,见到糙汉一眼便问:“你何方人士?为何流落河口村?”
糙汉木讷的摇摇头。
莫杵榆眉头一皱,就听三娃道:“兴许是记不得啦,没关系,留下来照顾几天,另外我们也需要人手,我叫他做点事,你就放心吧。”
三娃早就想要个工具人了!
“你姓什么?”莫杵榆又问。
糙汉还是摇头。
三娃爬到糙汉身边,拍拍他比自己腰还粗的胳膊道:“大憨。”
莫杵榆白了他一眼,道:“收不收留他不是你说的,不过若要收留只能睡地上,你可同意?”最后是问糙汉。
糙汉木讷的点点头。
“还不算完全憨。”莫杵榆点点头,转身就去外面给许氏解释。
“啊!”许氏还没表态,莠儿就叫道:“我不要!他来了我睡哪啊?”
“跟娘睡吧。”许氏摸摸莠儿脑袋,对莫杵榆道:“咱家如今算是安生了,多养个人不成问题,只要那人能做事,不是个懒汉,榆儿也能轻松点。”
“娘不怕传出流言蜚语?”莫杵榆问。
许氏笑道:“有没有,村里人比你都清楚,别操这心了。”
得到许氏首肯,莫杵榆才回去告知糙汉和三娃一声,随后就开始与莠儿、许氏将大锅和汤桶卸下独轮车。
晚上,莫杵榆给三娃和糙汉做面时,莠儿也跑来要一碗。
丫头傍晚才吃过,这才过一个时辰又饿了!
也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啊,莠儿之前还亏空那么多,现在也就稍微有点肉,多补补也应该。
把面端给三娃和糙汉,莫杵榆就坐到一旁,盯着糙汉吃面。
糙汉会吃面,只是面目木讷,看不出什么。
这糙汉掩饰极好,不过内心却很是震惊!
“这汤饼,都赶上京师的誉满楼了!什么情况啊?那小屁孩会冶铁之术也罢,这小少年手艺竟如此高,这村莫非全是藏龙卧虎不成?”
这糙汉,正是那日雨天,被带刀卫队押送过村口的囚犯。
但他其实并非什么囚犯,他乃京师奉天十二营,子鼠营的一品谍探,另兼寅虎营持刀卫,官拜七品。
持刀卫就是可以拿着武器横着走,而七品持刀卫则可持刀进入七品以下官员的府宅。
烨国禁止私造武器,更别说持武器上街。
一经发现就会被持刀卫乱刀砍死,他们就是负责这个的。
如丑牛营负责田产调查,辰龙营负责皇宫安全,午马营负责传递密折等。
但有持刀卫的只有三营,寅虎、辰龙与专职缉拿逃亡重犯的戌狗。
而堂堂七品持刀卫为何沦落到此,就是纯属倒霉了!
简单来说,朝中有人私通北殇族,他碰巧调查这件事,然后便落到这般田地了!
“大憨!”糙汉心底苦笑,暗叹:“憨就憨吧,在没真相大白前,暂时也只能如此了!”
一碗面下肚,大憨是胃口大开,不住就伸出空碗道:“还,还要。”
莫杵榆面无表情,拿着空碗走去厨房。
不一会儿,他又将一碗盛得满满的面放到大憨面前。
大憨开始大快朵颐,看得三娃都多喝了两口汤。
等大憨吃饱,莫杵榆起身便道:“走。”
大憨木讷。
三娃道:“烧砖。”
来到村口,三人进入树林。
待到了一个砖窑前,三娃被莫杵榆放下后,就爬到老地方和泥。
“你先帮他。”莫杵榆对大憨道。
大憨木讷的坐到三娃身边,学着三娃和起泥巴。
莫杵榆则扛锄头去挖泥,这附近的泥没什么石头,都不用筛,去除一些草叶木渣就能用。
背了一箩筐泥回去时,大憨正给三娃提供泥巴,三娃则用木框做砖,两人配合也算默契。
莫杵榆放下箩筐,转身去看砖窑里的砖。
砖窑不大,比贾亥的还要小一号,一次只能烧五十块砖。
他将草木灰铲到簸箕上,然后用旁边木桶里的水搅拌,再拿给大憨。
一个时辰后,莫杵榆整理出的空地上已经摆满了泥坯砖。
“好了,明早过来烧,明晚继续做。”
大憨木讷点头。
于是三人就往回赶。
……
翌日上午,大憨一手一桶汤面,步伐稳健的向村口走。
路经村中大柳树时,树下的大小胡子看着大憨议论起来。
“这傻大个好大的力气啊。”
小胡子说完,大胡子道:“嗯,看样子,是个练家子。”
小胡子道:“榆哥把这么个大老爷们招进家门,也不知是福是祸啊。”
大胡子苦笑:“福祸相依嘛。”
两人闲谈间,大憨已经来到村口,他放下汤桶,转身又往回奔,不一会儿又提着两桶面汤来了。
有了大憨的出力,莠儿难得轻松了,嗓门也洪亮了许多,招呼过路人吃面吃饼。
以前这个点是没人吃的,但经她这么一叫,居然真有人坐了下来,要了碗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