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管事的顺利回归,没让莫杵榆感到意外。
倒是大管事没有登门道谢,反让他感到意外!
肯定不是宋教头把功劳都往自己身上揽,是大管事意识到登门道谢的后果,很可能会给榆哥带来麻烦!
果不其然,到了傍晚饭点,大管事借着就餐的名义,才在私下重谢了莫杵榆。
“这是个人精!”林记者道。
眼下早已过了用餐时常,连夜课都下了,小店堂里就莫杵榆和陆老师与林记者三人。
陆老师道:“不但如此,他还极善于伪装,据我所知他的证词对他很不有利,而通过这段时间的了解,和他傍晚私下与你会面推断,他不可能会让自己处于不利的立场中,他多半猜到了做局者,借这次机会考验各方!”
林记者看向莫杵榆,叹道:“你帮他,真不知是利是弊!”
莫杵榆道:“他不如此我反而不乐意。”
林记者皱眉。
陆老师则挑眉道:“哦,也是,不怕有追求,就怕是傀儡,他的光芒越亮,我们才会越暗淡,想必他很早就在考虑,怎么将钱转化成权,也透过此事,让他看明了孙家大宅对他的态度。”
“打听到了吗?”莫杵榆问。
陆老师点头道:“只听说来了一个少女,具体身份不清楚。”
“只一人?”莫杵榆追问。
“就一人。”陆老师点头。
“看来这女子不简单!”
这年头一个少女就敢出来闯荡,除无家可归者,那必是身手不凡者,说不得还精通这险恶江湖的种种伎俩!
莫杵榆又问:“赔偿死者家属了吗?”
陆老师道:“事后赔。”
莫杵榆皱眉。
林记者好奇道:“怎嘛?不是你让赔的吗?”
莫杵榆没答,陆老师就不住笑道:“起初我以为榆哥在钓鱼,当然现在也不排除,但忽略了另一条鱼,正是大管事这条!”
“啥意思?”林记者有些糊涂。
陆老师看了眼莫杵榆。
莫杵榆叹了口气解释道:“正常来说,他们会兵分两路,宋教头负责翻案,孙夫人负责赔偿,除非孙夫人聪明伶俐,极短时间内洞悉我意图,否则她会第一时间去送钱,堵住对方的嘴,避免宋教头翻案途中横生枝节。”
“靠。”林记者不住骂了一句。
陆老师笑道:“看来我所料不错了,寻常丈夫陷入囹圄的妇道人家,还能冷静的分析出赔偿先后的利弊,不是她聪慧过人,就是事先有人提点,而若后者,除大管事还有何人,那么这大管事就是借小局观大局者,很难应对啊,这种人!”
“你两更难应对!”林记者没好气道。
陆老师没搭腔,又朝莫杵榆道:“由此可见,给大管事布这局的人,没啥能耐,多半是大宅里的红眼病吧。”
莫杵榆点头:“动机太明显,就算坑不死大管事,关他一年半载河口也易主了。”
“这件事后,假设孙家有人保大管事,这个隐患暂且没了,动强方面有卧底在,我们也能预先知道,应该能太平个一年半载。”
听陆老师这么一说,林记者不由追问:“没人保呢?”
陆老师笑道:“那更好,能用出这种伎俩的人,可见已短视到眼里只有利益,他们若能把大管事一脚踢开,我们只要使劲的喂就够了,这些人会像疯狗一样,谁往河口看一眼,他们就会咬过去。”
林记者苦笑:“果然还是你们难应对!”
“这跟我可没关系啊。”陆老师赶紧澄清道。
“那就是你咯。”林记者看着莫杵榆。
“跟我更没关系。”莫杵榆摇头。
“那谁啊?三娃不成?”林记者没好气问。
莫杵榆欲言又止。
而陆老师则解释道:“差不多吧,他说不是他,但我确实从他嘴里听了未来十年的大致计划,除了基本盘的发展,就是对外的方针,对外方面,稳住孙家就可以了,不论孙家谁来河口做主,我们只管对症下药,当然,越容易应对越好,大管事这人确实很难应对,且是士族豪门出身,立场跟我们不同,假以时日会成为我们的最大阻碍!”
林记者皱眉道:“这人我觉得挺好的啊,隔壁村,特别是濮州那般的庄子,待遇可比不上河口啊,听说因为前段时间的干涸,那边的佃农没了收成,只能向地主家借粮,条件堪比卖身为奴了!未来几年等于白干,若再有什么天灾,非家破人亡不可,而河口村这里……”
陆老师忽然抬手打断他,脸色凝重道:“此非仁义,只是他的基本盘他不守好,也是罪责难逃。”
“啥意思?”林记者又听不懂了。
“这么说吧,河口村民非孙庄长工,只是短工糊口,根本挣不到余钱,家里一旦多了一张嘴,其余人都得勒紧裤腰带,想挣钱只有替徭役,所以修渠才是这里的基本盘,如果大管事动了这一块,他上哪找人修渠?”
林记者这才意识到河口村和濮州那些庄子的区别。
人家压榨佃农,是因为有压榨的空间。
河口没有,这里地少,要不了多少佃农,主要职责还要修渠,把徭役压榨惨了谁修渠?
运河堵塞可是要问罪的啊!
这锅谁背不言而喻,一层层推下来,到了大管事这里他还能往哪里推?没路了,再往下就是徭役,可徭役都被剥削死了,难道还能推隔壁村?
莫杵榆道:“在我们看来确实不算仁义,只算做到了尽量不死人,对当世其余人则未必,大管事在村里名声还是不错的,也是你担心的地方。”
陆老师凝重点头。
虽然榆哥做了许多事,看似有了威望,实则这一切在明面上都等于是大管事赐予的,没有大管事就没有他小里正。
大管事一日不离开,这样的思维只会固化而非动摇。
这不是陆老师希望看到的。
莫杵榆道:“某些人做事可以没人性,但我们不能。”
陆老师不住笑道:“卖良心是会上瘾的,这头,我也觉得不能开!”
林记者皱眉道:“难道你们指望啥脏活不干,就想把事成了?大家都是成年人,不觉得这种想法太天真吗!”
“你干?”陆老师笑问。
“我不干。”林记者摆手忙摇头。
莫杵榆道:“坚信我们的路是对的,剔除一切的阻碍都是理所当然。”
“够狠!”林记者已无话可说!
此番夜谈,他们没有商议应对大管事的计划,而是顺其自然的任由他发展下去,在他还没成为阻碍前,还是优质的挡箭牌。
……
年节一过,各方忙碌。
这十来天,村民听书听惯了,一时没书可听,别提多难受了。
没辙,陆老师和林老师晚上还得上课,而白天村民不是劳作,就是工作。
莫广柱的建筑队已经成型,且并没有给莫杵榆的小店后院修建起来,而是转头盖起了学堂。
学堂的地是大管事批的,材料也是大管事送的,连建筑队工钱他都一并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