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中旬,一艘艘载满铁矿的船只停靠在河口新深渠内,如此既没阻挡河口码头的商船,也方便堆积矿石。
这条深渠距离位于河口西部,距离炼钢厂近,为此村政所没少动用人力财力,既保证效率,又不担心旱季水位降低。
可这落在那些矿船老板眼里就傻了。
因为水位已经降低了,深渠旁又修葺一座老高的砖坝,高于船身半丈多,虽说不是不能卸货,但往上挑和往下挑能一样吗!
后者只要下盘够稳,一次挑一担几步就下船。
往上挑不仅吃力还容易出意外,遇到这种事一般没人肯干,除非不把挑夫当人,或花大价钱。
可怎么想都不对劲。
他们运送的是矿石,连生铁都不是,更别说熟铁。
烨国平均一百斤铁矿可炼出十五左右的熟铁。
比方说,一次下一百斤,以一艘标准矿船20吨运载量算,要四百次,每次两文钱就是八百文,而下熟铁只有3吨,只需下六十次,花费一百二文。
这一趟他们怎么算,河口都没有赚头了,还要在卸货上投入两倍的价钱,是不把钱当钱?还是真的已经丧绝人性,不把人当人了?
不过这跟他们没关系,先一步停好船的老板就叫道:“下梯吧,稳当咧。”
砖堤上当即有人跳出来道:“稍等,还需调试。”
“调试?”船老板懵逼。
话虽如此,还有是人提前下来了。
来者正是钢厂厂主,关义安。
他是来查看矿石成色,方便定价的。
船主知其身份后,自然嬉皮笑脸的往高了报。
“四百五文一石!不行,太贵!”
“关坊主,你也不看看现在是啥世道,不知道燕云打仗了么!我这已经是很便宜了,三晋之地都卖到五百文一石了!”
“可你这铁矿确实一般啊,我只能给你两百八十文。”
“两百八!”船主连连摇头道:“不行不行!这都快砍一半了!”
“阁下既然知道我出身,就该清楚铁石归铁石,生铁归生铁,熟铁归熟铁,这炼铁所需的人力物力你们可一点没出啊,我们本来是要熟铁,你们却给我们铁石,最多三百文,如果不卖请回吧。”
船主脸色一白。
三百他确实有得赚,但谁嫌赚得多啊!
见关义安要爬上扶梯,船主忙道:“好好好,三百就三百!”
“叫你们的账房随我上去计重。”关义安说完就爬上砖堤。
船主无奈安排账房跟上,心底不免嘀咕:“亏了啊,这要北运,最少三百五十文一石,不过眼下回去更亏,算了,下次不与他们合作便是……”
正想着,突然他被一声轰隆隆的闷雷惊醒,继而伴随一声嘹亮的鸣叫,一台丈许高,喷着白烟的怪物就哼次哼次的上了砖堤!
船上仰望的人见此一幕,无不脸色大变,后方排队的船更是惊恐叫道:“娘呀,啥呀这是?
“怪物!是怪物啊!”
砖堤上立刻有人解释:“稍安勿躁,这是本村研制的起重机,卸矿石用的。”
很快起重机开到中间停下,缓缓的向深渠转过一副钢架,然后从钢架头端落下一个钩锁。
与此同时,砖堤上已经放下梯子,十来人背着工具,陆续来到船上铲矿装筐,再由起重机吊起到另一边。
这些船上的人见此,都是目瞪口呆,好半天没吐出一个字来,光看着钢铁工人忙活了。
“别愣着,站远点,小心掉下来砸伤你们。”钢铁工人们提醒道。
此刻起重机旁,王家姑娘观察了几次后,吩咐道:“加筐。”
“诶。”
船上和堤上的钢铁工人纷纷应声。
看到他们只加了一箩筐,王家姑娘道:“四筐。”
“好的。”
大家没有意义。
这一箩筐是一石,三筐就三石而已,而起重器昨天的测试能轻松抬起五石。
具体极限是多少,他们不知道。
王家姑娘知道,设计图里有标注,二十五石,一吨的量。
不过她制作出来的跟图纸的略有不足,她的推算是十石以上,至于极限,榆哥不给试。
毕竟这东西花了三千贯啊!
虽然坏了能回收很多重做,可时间成本和人力也费不起,暂时先用着,等改进一批卖给朝廷收了钱后,莫杵榆再请她回头做极限实验。
反正有三娃这个技术总监检验过。
“加煤,加筐,再加筐,快加几铲煤,以后你自己要注意,发现动力减弱立刻加煤,不要总让我吩咐,操作员更要盯紧了,还要注意观察气压表。”
王家姑娘吩咐着,一边还做着统计。
起重机上的两人不敢吭声,倒是默默记下了。
其实他们这几天已经配合得很不错了,只是没考虑到加重后,这玩意也会感觉吃力,他们还以为不论多重都是原先的操作方式,如今看来也和牛马那般,想让牲口干活,草料得管够。
一筐筐的铁矿被吊到砖堤背后,这边自然也有人等候,下了钩子,称完重,导进矿车立刻拉走。
铁轨早已铺好了,不过很简陋,用料连后世铁轨一半都不到,小小的两根直通钢铁厂,钢铁工人们推着就跑,效率极高。
而箩筐加到七个后就没法加了,因为刚好构成上二,中三,下二的七星图,再多出一个不好绑,还影响平衡。
“看来需要改进的地方很多,如果用到两根钢绳,那么三角钢,不,是整套钢架也必须加固,起重机的底盘……这个不用,既然设计上的安全载重是一吨,极限一点五,我只要考虑钢绳和钢架的生产问题……”
为了弄出这些东西,王家姑娘若不是被榆哥看着,只怕早饿死了!
三角钢这个还简单,只是生产效率低,但只要人多,切出的钢板竖着塞卡槽里捶打就好,至于手艺,河口百里内的铁匠即便招不来,他们的徒弟可扛不住诱惑。
林记者招的那批老村闲汉们专干这玩墙角的事,如今可都是职业猎头人了!
他们也不过分,一处就挖一个。
再说,这些徒弟们就算在那边学成手艺又如何?一个百十来户的村子很难容下两个铁匠,而徒弟一般少则一两个,多则三五个,少的家里一般还有子嗣帮忙打下手。
多出来的弟子就要到别的地方求活路了。
河口可是在给他们解决竞争压力导致的师徒矛盾。
眼下的钢架和铁轨都是手工捶打出来的。
每次铸造完,左右围满一排人,小锤子轮得虎虎生风,表面进一步塑形后,十几把铁钳一夹,抽到一旁待冷却,冷却方式只能用简单的风冷。
好在吹机由蒸汽机提供动力,冷却箱几乎密封,一次能冷却一节三丈长的小铁轨。
为了进一步降低风的温度,这个冷却箱设在地下室,且制作了地冷通道提供凉风。
不论如何,比油淬便宜多了!
麻烦的是钢绳!
原先她也简单,不就是拉一根精铁绳吗,但看了三娃提供的图纸,王家姑娘头都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