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就在仁和县衙西边,相距不到四十丈。
高衡孙坐在大堂正案后,看着里里外外挤满的人群,很有些不习惯。
再看看左边的侍御史江万里,右边的刑部侍郎冯梦得,以及堂侧一众旁听的官员,更是感觉不习惯。
这架势,完全就是一次小「三司会审」,看来燕王是打算将今日的案子速断速决了。
宋代的政治体系,充满了制衡,在司法上开创了审、判分离制度,在各级司法系统中,都有两个平行的机构,一个负责审理案情、认定事实,一个负责检详法条、量刑判决,两者各自独立,互不干涉,以作牵制,有利于司法公正。
虽然有一些小州县因为省减官属,会将两者合一,官员身兼两职,但和这一原则并不矛盾,因为较大的案子都得再经过上级多层审核。
大理寺作为最高司法机构,兼具两个职责,但是它审理的案子,就要交由刑部来量刑判决了。
另外,这还没算完,结果出来后还得交由御史台或者中书,甚至皇帝复核。
高衡孙再看看立在堂下阴着脸闭目养神状的燕王,征询道,「殿下,举人殴斗案的涉事人员都齐了,是不是可以开审了?」
赵孟启缓缓睁开眼,「殴斗不算什么大案,受伤的举人也还生死未定,稍微放一放吧。」
嗯?
事关科举,朝野瞩目,近千举子眼巴巴的看着,这还不算大案?
什么生死未定,这会那个举人恐怕都已经凉透了,所谓的抢救,该不会是燕王故意想拖延时间吧。
听说最先动手的几个吴江举人与燕王关系不同寻常,燕王难道在想办法保下他们?
在场不少官员猜疑不断,高衡孙其实也有这种想法,「殿下的意思是,有比这还更重大,更急迫的案件!?」
「是。」赵孟启扫了一眼四周,也不多做解释,直截了当发令,「带人犯!」
对燕王这喧宾夺主的举动,高衡孙也是无奈,管它什么案子,先审就先审吧。
片刻后,一队军巡院兵卒押着两个五花大绑、蒙眼堵口之人进入大堂。
其中一个妇人,穿金戴银,满身富贵,就算被兵卒架着,也犹自踢腾挣扎。
军巡判官柯秋才把她口中破布取下,便开始谩骂不止,泼辣至极。
「你们这些个狗杀才,腌臜赤佬,赶紧放开老娘……无缘无故将老娘捉了,莫不是没钱过年,要行那勒索讹诈之事……混沌魍魉!真真是瞎了你们的狗眼,我家乃官户,可不是你们这等贱贼虫惹得起的……」
柯秋见燕王皱眉,赶紧把那团破布塞回妇人口中,堵住了后面的污言秽语,然后一脸尴尬地向燕王解释。
「这妇人名叫郭梅,是监慈幼局事赖江的正妻,卑职等是在赌坊将其捉拿的,按陌巡使的吩咐,什么话都没与她讲过,方才卑职一时疏忽,让她污了殿下耳朵,卑职有罪……」
要审案,总不能还堵着嘴吧。
所以,赵孟启并没有责怪之意,摆了摆手,「无妨的,去了蒙堵之物,孤看看她到底还能喷出什么粪。」
郭梅耳朵可没有堵住,听到柯秋语中的「殿下」二字和赵孟启的说话,她整个人就已经傻了,解开眼罩后,发现自己正置身大堂,当即吓得瘫倒在地,满身首饰摔得叮当作响。
她旁边的赖江两股战战,嘴里哆嗦着,「不…不知下官,所犯何事?」
观审的举人们见赖江一身官服,也是大感奇怪,猜测议论起来。
「居然是个官,这到底是犯了多大的事啊,怎么直接就抓到公堂来了?」
「还是夫妻俩一起被抓来了,该不会是谋
逆吧?」
「我认识他,临安人,上一科中的进士,管着慈幼局的差事,不过才九品,这能谋哪门子逆?」
「慈幼局?不就管着一帮孤儿么?这能犯什么事?多半是不小心得罪燕王了吧。」
赵孟启冷冷看着赖江,「赖大官人,你自己犯了什么事,不该心里一清二楚么?」
「啊?这,下官一向奉公守法,效忠朝廷,绝对不敢做任何违反纲纪之事啊……若,若是贱内关扑博戏之事,下官属实不知情啊……」
赖江苦着脸,一副忠厚老实的模样。
「呵呵,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既然你不愿坦白交待罪行,那就让大家看看你都做了什么好事吧。」
说完,赵孟启一拍手掌,兵士们押着一大群人鱼贯而入。
「人犯,慈幼局贴书连才英,带到。」
「人犯,慈幼局胥吏贺凡,带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