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忠兄弟,我每次累的时候都会吹笛子呢,但静总是说我吹的不够好,相比于剑道,对我来说,音乐到底是更加复杂了些。”
“我牟庆在力气上从没服过人,你小子还真是厉害啊,平日里切磋没什么意思,不知何时我们两来一次生死决斗如何,哈哈哈……”
“重忠兄弟,听说你鼓打的不错,明日家宴,静跳舞的时候,你来敲鼓打节拍如何呢?”
……
“我曾经无数次想过第一个杀进我家的人是谁,是哪个故人,没想到是你呢,重忠兄弟。”
“我早就想和你生死决斗了,我以为我此生没有机会了,没想到,还真有啊……”
“我的一生到此为止了,希望你能念在往日的情分上,放过静和我的女儿。”
……
“田山重忠,你该醒来了,我不想杀你的时候,你还在做着美梦!”
一个陌生的女子声音传进了他的耳朵,他瞬间直起身子,惊讶的睁大眼睛。他从没有如此懈怠的时候,连敌人走到跟前了都毫无防备。
是那些故人的声音在脑海中回响让他失去了警惕性,还是人在末路时的本能懈怠呢。
“刚刚是你吹的笛子吗?你是谁?为何会这首曲子?”田山重忠很快就恢复了镇定,他看到琉璃拿着笛子,顿时有此一问。
“宫本琉璃!”琉璃平静的说着,她没想到在遇到仇人时会如此的冷静,竟一点愤怒的情绪都没有,甚至心底还有一丝丝的紧张。
“你是……他的女儿?……你都长这么大了!”田山重忠没有惊讶琉璃为什么会活着,他几乎在听到宫本琉璃的名字时便知道了她是谁,没有琉璃想象中的犹豫和回忆,他唯一的反应竟是惊讶,甚至连说话都不太利索了,吞吞吐吐的。
“我记得,你小时候,还很小的时候,我曾经还抱过你呢……你拿回了记忆,你,回来了吗?”
“住口!”琉璃大声喝道:“我回来,是为了那些回不来的人!”
“你家的事,我很抱歉!”田山重忠叹了口气。
琉璃满含杀气的看着他,并不答话,但鸢尾花木却是激动起来。
“如果抱歉有用,你此刻就不会被追杀了,你听,远处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都是来杀你的人。而我也是来杀你的人。”鸢尾花木冷冷的说道,他已经出离了愤怒。
“你是……”田山重忠问。
“我是鸢尾家的。”
“鸢尾家吗?是老三的孩子啊,他竟还有后人留于世吗?你父亲是个不错的人,还请我吃过饭。”田山重忠有一瞬间的失神,陷入了遥远的回忆之中。
“够了,我们不是来和你叙旧的,而是来杀你的。”鸢尾花木咬牙道。
“既然如此,你为何还不动手?”田山重忠看似在和鸢尾花木说话,但却看向了两人身后的奈良寻。
“你只有一条命,你觉得先还谁的债比较好呢?”奈良寻淡淡的看着田山重忠,仿佛在看一个蝼蚁。
“容我交代几句遗言可否?”田山重忠知道奈良寻不屑对他动手,所以无奈的看向了琉璃。
琉璃冷冷点头。
田山重忠下马,以御家人最高的礼仪半跪在琉璃的面前,慢慢卸甲,“这甲这刀,是牟庆的,我想这世上最值得拥有的人是你,而不是我,也算物归原主了。这些年来,他死时的样子一直萦绕在我的脑海,他是力尽,身受万箭,却站着死的。他是我的榜样,所以也允许我站着死吧。”
“人生真是一场轮回啊!”田山重忠卸甲之后,露出了精壮的上身,其上却是密密麻麻满是疤痕,如一条条蠕动的虫子。
“这双追云靴,是你父亲的,早年听你父亲说,是准备给你做嫁妆的东西,也还给你。我的三日月,随我南征北战,非常的傲,一般人降服不了,也送给你啦,希望你善待它。”
“你不准备反抗一下吗?你这样死,太便宜你了。”琉璃拔出村正,斜指田山重忠。
“与其死在乱军之中,死在你手里,也算是一种解脱。”田山重忠的眼神里满是悲凉。
恰在这个时候,田山重忠忽然眼神一冷,几乎是瞬间朝着琉璃出手,琉璃正欲出剑,却听到了耳畔的破风声,几乎是瞬间偏头,千钧一发之际,那破空声却被田山重忠一把抓住。
那是一支在不断颤动的箭。这支箭的力道很大,即使被田山重忠握住,依然如一条在不断颤动的蛇。
“他们来了,没有时间了。”
几乎是田山重忠讲话的瞬间,琉璃就已经快速出手,握着那颤动的箭,顺势一推插向田山重忠的胸口。
田山重忠本能的想挡住,但是他最终却放弃了这种本能。本能是要比脑子要快的,所以他只是瞬间的抵挡了一下,但琉璃却感受到了搬山的力量。他的稍微反抗,让琉璃第一次感受到了登天的力量,即使这登天已经到了强弩之末的时候。在他放弃反抗的时候,那箭势如破竹般插入了他的胸口,并穿胸而出。
“只是这样我还死不了!”即使箭入体,他的表情依然云淡风轻,话语中竟觉得没有一下死亡是一件非常遗憾的事情。
咻咻咻,又是三支箭,连珠般射来,这箭应当还是刚刚那人射的。这箭太快了,已经超过了人肉眼能够看到的极限,只能看到一丝丝淡淡的影子,只有在很近的时候才能听到破空声,却见不到箭的影子。
声音的传播具有滞后性,往往听到破空声的时候,人已经中箭了。
“是神射手爱甲李隆的箭。”鸢尾花木环顾四周却并未发现射箭之人,但他紧张的情绪却表露出了那人对他的极大压力。
然即使如此快的箭,田山重忠却还是能快速的抓住。然后递给琉璃,不发一声,不说一语。
琉璃咬着牙,拿着三只箭,再次快速插入田山重忠的胸膛,却是避开要害。
“我想施加给你的不是死亡,而是痛苦!”琉璃的双手开始颤动,那是复仇的快感与心中空洞形成的失落交织的情绪在蔓延。
咻咻咻,又有连续的箭矢射来,但这一次田山重忠没有动,不是因为田山重忠此时忍着痛苦反应力下降,而是射箭那人没有射人,而是将箭矢射到了他周围的地上。作为一个神射手,看到如此一幕,他也是动容的,所以他选择了送箭。
“我要让你如庆叔一样,万箭穿心而死!”琉璃将剑插在地上,双手抓起地上的箭矢对着田山重忠一次又一次的发泄着心中的不满和愤恨。那一根根箭琉璃都用双手,拼尽全力的插入田山重忠的胸口。
田山重忠身上流出的血越来越多,身上插着的箭矢也越来越多,即使他是铁打的,他也依然是人,他的嘴角慢慢流出了鲜血,眉头因为痛苦也拧到了一起,但是他没有哼一声,只是平淡的看着琉璃,甚至想尽力挤出一丝笑容来,可惜即使登天的他也觉得此刻笑起来好难。
“原来,万箭穿心是这样的感觉!”这一刻的田山重忠想到了牟庆,想到了自己,想叹气,却是喷出血来。
“其实,当年你能活命,他替你求过情的!”奈良寻叹了口气。
也只过了简短的时间,田山重忠被插成了刺猬,他身上满是箭矢。但琉璃的复仇并未结束。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琉璃随着发泄的情绪放大,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她拿着村正一剑捅穿了田山重忠的肚子。
当村正拔出时,血像喷泉一样涌出来,田山重忠摇摇晃晃的差点跌倒。
马蹄声越来越多,也越来越近,田山重忠嘴唇快速的动着,对着琉璃说了几句密语。这几句话是只有琉璃能听到的话,听到这些话琉璃皱紧了眉头。
“鸢尾,该你了,杀了他吧。”琉璃深深的看了一眼田山重忠,收剑转身就走。
当田山重忠的心脏被刺穿时,他对鸢尾花木说了一句谢谢,因为他终于得到了解脱。他握着胸口致命的箭矢,强忍着,慢慢站起来。
他强大到即使心脏被刺穿,也没有马上死亡。
他目送三人离开,对着身旁的战马三日月说道:“去吧,去跟着你的新主人吧。我不屑于爱马陪我而死,她是静的女儿,也算故人了。还记得她吧,你和她曾经关系很好的,记得吗?”
他艰难的笑着,此时终于笑出来了,他没来由的高兴,但三日月这匹马却眼含热泪,它嘶鸣一声,快步离开了。
他回头看向远方,北条义时带着大部队来了,他对着北条义时的方向大喊了一声:“小四郎!”
然后又喊了一声:“四郎!”
再喊了一声:“四郎!”
……
一声比一声微弱,终于渐渐安静下来,然后没了声息。
……
他就那么站在那里,却无一人敢靠近。北条义时叹了口气,下马朝着这个曾经最好的朋友走去,他的眼神复杂,希望他死了,又希望他没死。
他走到他的面前,用手轻轻探了探他的呼吸,当感到他终于死了时,他压抑的情绪却是爆发开来,他浑身颤抖,他握紧拳头,心中竟有一股悲凉之感。
他此时才注意到了田山重忠左手死死握住的东西,竟是秋道家的秘药。
有蓝色药丸和红色药丸。
但是他没吃。
见到此物,联想到田山重忠死时一直在喊他的名字,北条义时终于绷不住,扑通一声跪在田山重忠的面前,当着所有人的面,嚎啕大哭起来。
没有任何人理解他此时为何而哭。权谋者以为他是故作演戏。但他此时悲伤的心情却是真的。
尽管他已经将方圆百里围的水泄不通,但只要田山重忠吃了蓝色药丸,有极大的概率是能够突围出去的,甚至如果不要命的话,甚至能重伤于他。
如果田山重忠吃红色药丸,那么不管他如何躲,他都是必死的。
他是有能力拉着他陪葬的!
田山重忠却没有那么做,至死都在喊他的名字,这世上恐怕只有他知道田山重忠为何死前会一直叫他的名字。
所以他此时的心情是极度复杂的,这种复杂中包括了身不由己,包括了悔恨,包括了悲伤……
这世上恐怕只有北条义时知道田山重忠为何而死,作为他的好友,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让他的死有价值。
何为有价值,当然是为了他的权利铺路。
他不想杀田山重忠是真的。
他要杀田山重忠也是真的。
他为田山重忠的死悲伤是真的。
他要踩着田山重忠往上爬也是真的。
矛盾吗?权谋者就是这么矛盾!
……
权谋者是如此,那么复仇者又如何呢?
奈良寻说复仇是愚者的游戏,是因为他曾经也是一个复仇者,他理解这种心情。
琉璃杀了田山重忠,但是她并未有复仇的快感,反而有一种空洞感蔓延全身,为了填补这种空洞感,她需要继续复仇,一直杀下去。
一直杀到填补这种空洞感为止。
“天下风云出我辈,这忍界的血雨腥风,将由我开启!”